第30章

埃兰斯诺此时的感觉很奇怪。

那种说不上来的, 来自灵魂的颤栗感。

似乎并不完全是他上次理解的‘兴奋’,要复杂一些,他理解不了。

比上次交手更加明显。

兰遐:“为什么一直躲?”

S级进化者之间的交手别人插不进去, 但他们两个人周围仍旧有虎视眈眈想要趁乱偷袭的人。

对于西北星域来说,埃兰斯诺的人头无价,对于第二军团的士兵来说, 兰遐的人头,意味着升职立功。

“躲?”埃兰斯诺有些恶劣地凑到兰遐耳边,漫不经心道,“上次被我踹了一脚, 还疼不疼?”

紫色精神力炸开, 兰遐迅速拉远距离,冷冷睨过来, 他盯着那双和阿诺相似的眼睛, 却在里面找不到半分属于人性的温情。

他轻声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只是长在你的脸上,它就显得血腥和肮脏。”

“你配不上它。”

埃兰斯诺眼睫颤了颤。

他茫然地蜷了蜷手指,被雾气沾湿的睫毛显得浓黑,他下意识的别开脸, 低下了眼, 听见兰遐说那句话的瞬间,他甚至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像个犯了错被责骂的孩子。

这其实不过是一句代表了厌恶的话。

他过去许多年听过无数遍相似的、甚至是辱骂。

看得多了,他其实并不在乎, 还可以自己念出来那些在星网上的谩骂留言。

可现在……

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而已。

一个陌生人。

心脏处涌出他从没有感受过的窒闷痛感, 等到稍缓了点, 就变成了说不清的委屈和愤怒。

埃兰斯诺低声问:“我为什么配不上?”

无数复杂的情绪因为这一句话冲破闸门, 他放回枪, 第一次在不是战场的地方,抽出了代表至高审判的莫洛凯旋之剑。

远处抵挡西北星域火力的聂凉,抽出空往这边看了一眼,瞳孔一缩,心中微凛。

上将……怎么看起来有点失控?

剑锋冷锐至极,滴雨不沾。

埃兰斯诺抬眸,剑尖指向兰遐:“收回那句话。”

兰遐平静地看着他。

眉头轻皱,眼中闪过一抹几不可查的疑惑,就又恢复成温和而疏离样子。

“莫洛凯旋之剑,”兰遐眯起眼,杀意凌然,周身紫色精神力暴涨。

他踏着雨滴冲过来,手中凝出一柄同样的长剑,眼神锐利:“我曾经发过誓,要亲手折断它!”

“我说——”

埃兰斯诺狠狠一挥剑,声音冷沉含怒,骤然拔高:“收回那句话!”

金色的剑光凌厉至极,割断重重雨丝和兰遐的精神力悍然相撞!碎金和淡紫破开了这片混沌的天幕。

全力一击,不相上下。

兰遐收势,想再蓄力的时候,冷不丁听见胸前风衣口袋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一颗黑漆漆的、小到不起眼的种子,无声无息地从里面滑落,快速朝着地面坠去。

兰遐瞳孔扩张,脑中轰的一声,瞬间空白,所有的防御全部消失,空门大开,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阿诺——!”

青年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惶急,伸出手俯身冲着那颗种子抓去。

与此同时,周围如豺狼虎视眈眈的第二军团众人,立即兴奋起来:“曦光的那个S级疯了吧!好机会!攻击啊!”

无数子弹爆射而出,冲向兰遐,密密麻麻的彷如誓要将猎物围杀的铁网。

青年眼中只有那颗种子,像一颗义无反顾坠入杀机中的流星。

阿尔杰密切关注整个战场,正在击毁第二军团最后一艘军舰的时候,冷不丁瞧见了这一幕,失声惊骇:“老师!!”

一下失误,被莱特找到机会,飞舰轰地中弹。

阿尔杰咬牙,勉强稳住,眼中狠厉下来,尝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味。

一道踩着飞行器的影子急速往上冲去,蓝色尾焰几乎点燃潮湿的雨幕,守冰双目赤红,疯狂向周围开枪。

“老师!”

“滚!都滚开!”

“滚啊——”

素来说话都脸红的少年朝着四周疯狂嘶吼,像是试图为了亲人震慑群狼窥伺的雏鹰。

他不能再失去了……谁都不能将他小心放在心里的人,将他的家人!再一次!从他身边夺走!!

那么久都没有突破的破镜期,在这一刻轰然破碎,冰冷极寒的精神力破体而出,周围雨丝眨眼冰封!

怎么是在这种时候觉醒……

守冰痛苦地抱住头,飞行器失了准头,狠狠从空中跌下!

却在跌至半空的时候,被一双温暖宽厚的掌心拉住,快速到了地面,他挣扎着仰起头:“犬叔……”

守冰着急抓紧他的手:“犬叔!快去救老师!”

犬叔望向天空高处。

战斗瞬息万变,这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而从刚才开始,埃兰斯诺就没再动过,僵硬极了,好像感觉不到周围冲他而去的弹药火力。

很危险。

犬叔低下头,挣开少年的手,说:“我要走了。”

守冰愣住:“什么?去哪?”

他急声道:“犬叔!你……”

犬叔:“曦光的恩情,我已经还完了。”

“这里有我想说又不敢说的东西,”他摘下光脑,放进守冰的掌心,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康犬,是埃兰斯诺的副官。”

守冰掌心倏地攥紧。

他眼睁睁看着犬叔踩着飞行器,朝着空中的银发上将急速奔去。

……

阿诺——

这声呼唤传入耳中,埃兰斯诺犹如被人当头打了一个闷棍,浑身开始发抖。

好像时间都静止了。

无数雨滴漂浮在空中,像是镜子一样,数不清的记忆碎片从其中闪过。

一幕幕,走马观花,光怪陆离。

整个世界都变得怪诞起来,他听不清子弹尖锐的破空声,听不见所有的嘈杂,只能清晰的听见,他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所有的一切在他眼前都放慢了。

一帧帧一页页。

承受一千多次痛苦都没能抓住的过去,因为这声‘阿诺’,便蛮横的绞碎所有封锁和阻碍,从十四岁到二十八,越过将近十五年的时光,呼啸而来。

[“哥哥。”

晚上睡觉前,兰诺打断讲故事的兰遐,翻了个身,问道:“什么是老年痴呆?”

他们只有很少的故事书,兰遐也不太懂,凑近昏暗的灯光找了很久,也没有在书上找到标注,他猜测道:“应该是普通人会得的病,病了之后,逐渐想不起来自己认识的人。”

兰诺有点好奇:“唉?哥哥,我们也是普通人,你说,我们两个以后成了老爷爷,会不会也得这个病?”

“就算是得了,哥哥会忘了阿诺,阿诺也不会忘记哥哥。”兰诺揉揉自己的小脸,托腮趴在兰遐旁边,歪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