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埃兰斯诺在曦光之城的住处, 和之前的一样,金黛轲在收到他要到西北星域来的消息的当天,就将房间收拾好了。

她知道埃兰斯诺和老师一样有胃病, 自己不擅长厨艺,就专门挑了一个厨子给埃兰斯诺调理。

“聂凉副官不在,冰哥之前给你做过一段时间的饭, 我问过他你之前的菜谱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调理的吗?”

金黛轲将暂时拟定的三餐发给了埃兰斯诺。

她考虑到之前埃兰斯诺长时间没有进食,需要慢慢来,就在前期的食谱里改了一部分, 比甜糊糊还要好消化。

埃兰斯诺没看, 他不是很在乎:“都行。”

西北星域之前负责领兵的几位将领知道轻重,虽然不喜欢埃兰斯诺, 还是很快将现在西北星域的战力分布、剩余火力、虫潮严重之处等重要消息汇报了上来。

他需要根据这些分析局势, 等明天在战场上才好下令。

金黛轲看了他一会, 说:“要去墓园看看吗?”

埃兰斯诺微微一顿。

金黛轲:“老师的墓园已经建造好了,哥哥说,老师的骨灰在你那里。”

言下之意,兰遐的骨灰, 该入葬了。

“西北星域的局势紧张, 哥哥和冰哥、连妖不能过来,待会回用通讯的方式观看,你可以亲手将老师送进去。”

最后一程, 他们并不希望太多人来打扰。

文件还有许多, 埃兰斯诺却有些看不去了, 他下颌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 微微紧绷, 许久,面无异色地站起来:“走吧。去看看墓园。”

兰遐的墓园被单独分开了。

不大不小,装饰显得很温馨。

墓碑前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洞,里面有一个打开的盒子,是用来盛放骨灰的。无论再怎么温馨,夜幕下,这里还是有些侵入骨子里的凉意。

埃兰斯诺站在墓碑前。

上面写着:尊师兰遐之墓,学生阿尔杰、金黛轲、守冰、连妖立。

他一时有些恍惚。

好像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意识到,哥哥已经逝去的事实。

[兄长兰遐之墓,弟兰诺立。]他甚至不能亲手刻上这一行字。

而只能像现在这样,站在别人给哥哥立的坟墓前,却没有资格问上一句话,毕竟,是他亲手杀死了哥哥啊。

金黛轲连了阿尔杰三人的通讯,虚影站在金黛轲旁边。

阿尔杰:“埃兰斯诺,请老师入眠吧。”

他们几人低下头行礼,埃兰斯诺却许久都没有动静。

片刻后,他拿出自己贴身放着的小瓶子,将哥哥的骨灰倒出来,那颗银灰色的玻璃小球在他掌心一滚。

奇异的,小球并不凉,温度比埃兰斯诺掌心还要热一些,像是有一只温暖的手,无声握住了他。

埃兰斯诺心轻微一颤。

他蓦的攥紧:“我不放。”

阿尔杰蹙眉:“埃兰斯诺。”

“……我不能放,”埃兰斯诺语气茫然,眼圈一点点泛起红色,“我都…我都已经承认哥哥离开我了,这是我最后剩下的东西。”

他侧过身,语气透着强硬,却像极了一个虚张声势的孩子,不自觉流露出几分脆弱和祈求。

“你们和哥哥有那么多好的回忆,坟墓下可以埋葬他的旧衣,用过的东西……”埃兰斯诺声音逐渐低下去,“我真的不想放进去,我再也见不到了……”

埃兰斯诺紧紧攥着。

说他卑劣也好,说他自私也好。

哪怕哥哥知道后会怪他,他也不想松开,他怕他真的将骨灰放进去之后,他控制不住自己发疯,在战场上葬送无辜之人的性命。

金黛轲心中发酸。

阿尔杰叹了口气:“就这样吧,你守好老师的骨灰,黛珂,结束通讯。”

通讯挂断了,金黛轲在原地站了一会,无声离开。

这里就剩下了埃兰斯诺一个人,他说了声:“谢谢。”然后挨着墓碑坐下来,头轻轻靠住,眼底浮现出浓郁的自厌之色。

许久,埃兰斯诺闭上眼。

他枕在冰凉的墓碑上,做了一个清浅的梦。

——

帝都之南。

阿尔杰还没有回总统府,难得涌起骂人的冲动:“还是有一些人认为和虫族议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们的脑子是被……”

守冰给他递了杯水,叹道:“你现在的脾气,可不跟以前好了。”

“被气的,”阿尔杰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看看这上面说的都是什么话,民众有的不明白,他们还看不清楚吗。”

之前脑虫和他商议的直播传出去,虽然叫不少持中立态度的人也开始反对议和,可还是有一部分人觉得他们大陆这么宽阔的领土,分出去一块也没什么。

更可笑的是,不止民众这么认为,有极少官员也这么认为。

“抵抗虫族是全人类的事,必须得让他们明白,并不是所有的虫族都和脑虫一样有智慧,它们只会吞噬和侵略。”

守冰:“但凡他们亲自经历过战争的残酷,都不会这么说了。”但是士兵守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怎么能让无辜的民众上战场呢。

几口凉水下肚,阿尔杰逐渐冷静下来,他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面:“我有一个主意。”

——

埃兰斯诺接管西北星域的战场短短三天,情势就得到极大地好转,虫潮由原来的十里,被逼退到五十里之外。

三天内不下十次战役,埃兰斯诺次次冲在最前面,他握着一把新铸的剑,漫天金色的精神力,像是劈开胜利的一道曙光。

西北星域的士兵好像明白,为什么联邦被推翻之前,第一军团被称为凝聚力最强的军团。

短短三天时间,除了下达命令之外,埃兰斯诺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废话,但就是这样,让西北星域士兵的态度,由被迫服从,转变成了心悦诚服。

医疗室。

“你自己看看自己的脸!还说没事?这话说出去有谁信吗?!”金黛轲忍无可忍发了火,将镜子怼在埃兰斯诺眼前。

埃兰斯诺的面具被摘了下来,他眼睫轻颤。

镜子里的男人面上毫无血色,和垂落在后背的银发相比,一时分不清哪个更白一点。

军装披在肩头,衬衣敞开,明显刚上了药,腰腹和胸口都缠着厚厚的绷带,沁着殷红。

那柄新铸的剑名为曦光,就放在他手边,血腥气浓郁。

“埃兰斯诺,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不会死了?你是个人,难道都不会疼的吗?今天下午这次虫潮不算多凶猛,你明明可以好好休息的,为什么还冲上去?!”

“……”

埃兰斯诺在看见镜子的时候稍微躲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顿住,“……这比当初我刚接管第一军团的时候,好太多了。”

金黛轲他面前放了一份厚厚的体检报告:“再这样下去,你能活几天都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