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参加完外公的葬礼,许桐桐先回的学校,盛栖则多住了一天。

许桐桐在时,盛栖觉得这里算她半个家,尚且能安心住下。但许桐桐一走,她就浑身不自在,倒不如出去住酒店。

说来可笑,许桐桐能给她家的感觉,盛光明这个父亲却不能。

刚跟他来y省时,盛栖心存期待,她没跟父母在一起生活过,以为就算不亲近,也会感受到一丝父爱。

但住下第一天,她就知道她的突兀,许家人都不喜欢她,认为她来这里添乱。

所以盛光明嫌她烦。

那时她特别害怕,哪天一觉睡醒,盛光明让她收拾东西回禹江。

未必不可能的,本来她就是个麻烦。

车祸那晚,深夜在外晃荡不回家时,她就有过狠狠心回禹江的想法。

就算回去后,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她也不在乎,反正读大学也要走的。

但温潋肯定不想她回去。

她也不想再跟以前有关系了。

那些人,通通不见好了。

想做全新的盛栖。

不想让以前的人知道她的处境。

出车祸后,她更加坚定这个想法了。

那时她能感觉到许桐桐的敌意,但她生性就不喜欢哭唧唧,奶奶说,事情要往好了想。

这份敌意从另一层面来说,让她更有安全感。有人愿意把实话说出来很好,让她更加明白她哪点招人厌恶,也更好收敛,从而活得舒服些。

而且,每当许桐桐说了实话,盛光明跟她妈,包括许家人都会慌张惊愕。

表情像极了电视剧里被打脸的反派。

某些大人心里的小九九,阴暗不堪。

中国人受儒家思想影响多,动辄君子如何如何,仁义礼智信太玄太高尚。为了达到这些让人望而生畏的标准,伪君子越来越多。

大家披着一层粉饰过的人皮,包裹着污糟心思,对同党心照不宣地不点破。却道貌岸然地借此批判他人,高呼礼与德,从中获取更多颜料来描画身上的人皮。

许桐桐被宠得不需要一层皮,无条件爱她的人很多。加上她天生不喜欢装模作样,擅长把真相戳破,还没有共情尴尬的能力。

她告诉盛栖的都是实话。

“你很多余,你会分走原本属于我的情感和财产,会让爸妈为你吵架,会让我舅舅他们都不高兴。”

“你都这么大了,不需要监护人,在禹江拿着钱能过得很好,干嘛还来碍眼?”

“你要是不来,就不会出车祸,就不会复读了。”

盛栖听着这些实话,心底为之产生的难过根本不值一提,反而觉得畅快。

感激有个人能让她放下妄想,清醒地求生。

她喜欢看见虚伪者由此露出的心虚。

他们会恼羞成怒地捂嘴:“小孩子乱说什么!”

盛栖便客气地笑,温声说没事。

她当然没事,有事的是那些被她、被许桐桐气到的人。

嘴巴不好的人,有些没有坏心眼,许桐桐对喜欢的人毫不吝啬善意。等盛栖将她担心的因素都谨慎避让开以后,她终于觉得多个姐姐没什么了,她甚至都不用喊姐。

于是许桐桐陪她,护她,只要自己有的,必定帮盛栖要一份。

谁要是说盛栖,当着盛栖面说,她不会多管闲事,那是盛栖该处理的事。

如果在背后碎嘴,给她一个人听,她准要反驳。

久而久之,连她妈在她面前也不会说盛栖一句不好。

所以有她在的家,盛栖过得自在。

吃饭时,许桐桐都会主动帮她拿饮料,给她夹菜、盛饭。

许桐桐也骄纵,喜欢撒娇让盛栖帮她做些小事情,陪她一起睡,送她去车站。

她小盛栖几岁,盛栖愿意包容,从不与她生气,因为在禹江,表哥们也都宠她。

而且她的忍让并非是亏本的买卖,许桐桐对她的“出言不逊”,对她的“使唤”,都能让盛栖得到与之对应的回报。

爸爸会暗暗多给她些零花钱,许桐桐她妈会给她买衣服,对她更客气。

因此,盛栖深知,在y省做弱势的那一方,会过得更舒适。

送过许桐桐后,盛栖回家,在房间里赶拖了两天的图,没人打扰她了。

到点许桐桐妈妈就会做饭,喊她一起吃,她们的话题都很浅,大多围着许桐桐。

平淡地像一个屋檐下的合租者。

但这就够了,盛栖并不讨厌许桐桐她妈,她是合格的后妈。不会刻意亲近盛栖让盛光明开心,但也从不针对、苛待她,有不满都对着盛光明发去了,不会撒在孩子身上。

翌日一早,盛栖梳洗完毕,出门去赶高铁。盛光明刚好有时间,提出送她。

不蹭白不蹭,盛栖大大方方地坐上副驾驶。

盛光明扶着方向盘说:“你驾照考得早,现在都忘差不多了吧。”

“你不说我不知道自己有驾照。”

“……”盛光明彻底没话说。

“考虑过买车吗?”

“没钱。”盛栖看了他一眼。

盛光明机警道:“呵,我也没钱。”

“对啊,所以我出门挤公交,骑骑共享单车也挺好的。”盛栖出不了几次门,但是每次去接温潋的确会考虑有车是不是更好看些。

盛光明沉默了下,开始画饼,“等你谈个稳定对象,过几年订婚了,我跟你阿姨商量给你买一辆……哎,什么态度,跟你说话呢,闭眼睛就睡了?”

盛栖打哈欠,“困了,昨晚画到凌晨两点钟。”

“你画画能赚几个钱啊一个月?”

反正他也看不起,盛栖随口瞎扯:“两三千。”

盛光明“啧”了下,“不如回来帮我看店,在外头还不饿死哦。”

这话没可信价值,盛栖要是真留在这边帮他看店,许家人会气死,以为她要分财产呢。所以走得越远越好。

大家都轻松。

下车前,盛栖明确跟他说,车不要他买,以后别管她结不结婚。

盛光明不耐烦:“你当我真爱管你。”

盛栖微笑:“那太好了,爸爸。过年我在姑姑家,就不回来了,明年见吧。”

三个小时后,她才到温潋曾来过的城市。

y省实在太大,温潋以为的“离她更近”,其实远得厉害。而她读大学的城市跟温潋紧挨着,温潋却不晓得。

她们之间错过了许多,都在用自己以为的深情在念念不忘,却不敢真正接近彼此。

她办理了入住手续,与温潋当初是同一家民宿,但房间朝向不同。

躺在酒店床上,她想着温潋要是在就好了。

她们会说些话吧,不用长篇大论,不用眼泪汪汪,就说废话就好。

后面两天,她按温潋给的攻略活动。冬季是这边的淡季,游客不多,民宿也便宜,所以吃吃逛逛还算舒服。

她不赶时间,于是每天睡到自然醒,再慢悠悠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