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小姑子的声音历来都是那种字正腔圆的, 慷慨激昂的,犹如她十七岁那年边走边唱《五月的鲜花》一样,她就像一棵小小的挺拔的白杨, 张扬而又努力的, 用自己的方式成长着。

这么多年,她在没有什么靠山, 没有什么师父领进门的前提下,能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硬干,愣是从一个小小的县城妇联干事,干到现在省里三号人物的秘书, 这谁不佩服呢?

一般能在仕途上走得远的, 要么就是出身二代,家里有现成的关系和资源,要么是投诚到某位大人物门下, 有师父领进门,要么是通过婚姻联姻找到靠山, 即使都没有, 那如果外貌占优势的话也能算一个加分项……可惜, 陆广梅都没有。

她从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旮旯, 从一个极度重男轻女没有任何道德感的家庭里走出来, 外貌可以说跟“漂亮”一点不沾边, 甚至身材行为习惯都粗犷得像个男人, 任何见到她第一眼的人, 都不会把她往省委秘书,还是三号的秘书上联想。

因为这不可能的啊, 不像啊, 不合理啊……

可就是这样的姑娘, 愣是走到了现今的高度,知道的谁不说一声“厉害”呢?

这就是后天努力型选手,一旦选定目标就能坚定不移的冲着目标前进,即使是跑,是跳,是跪,是爬,也要爬到目的地的人。

这样的姑娘,卫孟喜居然在她声音里听出一丝脆弱和哽咽,当即就觉得这事怕不简单。

可广梅跟她三哥的脾气很像,都是非常能装得住事儿,卫孟喜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也不多说,只说到时候来详谈。

“也不知道这两年她过得怎么样?让她来家里玩,她也总说没时间,咱们以后还是多去看看她吧。”晚上躺在床上,卫孟喜这么跟老陆说,出于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的同情。

“嗯,到时候就你费心问问她。”

老陆揉揉太阳穴,眼睛闭上,准备睡了。

卫孟喜看他满脸疲态,忙问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不行就给自己放两天假吧。这么疲劳的状态下,即使躺床上也不是马上就能入睡,睡着以后也是多梦易醒,睡个垃圾觉没意思。

“来,躺好,别动。”卫孟喜直接坐起身,将他头抱到自己腿上。

两根细长的手指按他太阳穴上,轻柔的,缓慢的,顺时针揉按。

她的手指真的跟光滑细腻毫无关系,但力道掌控得很好,就这么轻轻的揉按几下,老陆的眉头就慢慢舒展开了。

“你说咱俩,马上四十的人了,还这么拼干嘛,该享受生活了。”

老陆舒服的轻轻哼了一声,他的字典里以前是没有“享受”这个词的,但现在嘛,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了,反正就是他居然也对每年一次的全家自驾游期待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风景就是山山水水的,他也在书上看过,甚至能对所有风景的来历特色倒背如流,但心里依然会期待。

见他眉头舒展,卫孟喜继续说,“你看,以前最操心老闺女的学习,现在人不也好好的上了高中?”

顺利直升高中部,还是全省最好的高中。

“嗯。”老陆的嘴角慢慢翘起来,老闺女真的很会扬长避短,也很努力。

半天,他忽然幽幽的来了句,“我们能做他们榜样。”

卫孟喜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答前面她问的“我们这么拼干嘛”,是啊,五个崽全都肉眼可见的比其他孩子努力,这不就是意义吗?

哪怕根宝那样成绩稳定在年级前三,大多数时候是第一的尖子生,依然每天晚上挑灯夜战!

哪怕是卫东那样大部分时间花在练体育上,能上个普通专科就阿弥陀佛的成绩,也没放弃拼搏,没有破罐破摔,每天晚上回来就看书,就刷题,有不懂的都厚着脸皮问根宝。

而老闺女这样啥也不愁的性子,在明知道自己理科不行的前提下,依然在勤学苦练,哪怕是提高一分,她都要高兴好几天……

这,不就是榜样的力量吗?

做父母的,不用每天苦口婆心劝学,不用强调自己养家糊口有多辛苦,他们只需要把该做的做到,孩子长着眼睛就会看,会思考,会努力。

卫孟喜想起自己上辈子的教育方式,每次孩子不好好上学,她就哭诉自己多么不容易,从幼年丧父到随娘改嫁,到两段艰难的,草草完结的婚姻,到两个婆家的磋磨血泪,到创业维生的艰辛……每一件事,每次都要哭着拎出来从头到尾讲一遍。

她的本意,是希望孩子心疼她,然后早点懂事,奋发图强,好好学习……可以说,龙国绝大对数父母都是这么做的,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效果怎么样呢?

她只知道自家这几个,一开始会跟她同仇敌忾,确实会心疼,可听得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甚至还会分析她苦难前半生的原因,本来孩子也是好心好意,客观公正的,可那时候的老母亲,是想要他们理中客的评论吗?

不,他们的表现跟自己哭诉的初衷不一样了,于是她更伤心,更失望,流更多的眼泪,孩子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于是变得战战兢兢,变得如履薄冰,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就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不就变得心思敏感,多愁善感,心里埋了多少委屈,也只藏着不愿说了吗?

后来,她是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也改了毛病,不再哭诉了,随着事业上的成功,又变得强势、暴躁、易怒,更加让孩子觉得跟她没有共同语言。

这一次重生回来那几年,她也是暴躁的,但老陆拯救了她,间接的改变了孩子的命运。

她这边想着,老陆的心思却在她身上,三月天里,她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真丝吊带,头发和身上都护理了很多道他也叫不出的东西,擦得又香又滑,还特别细腻,就恨不得让人咬一口那种……

嗯,他也确实怎么做了。

咬一口不算,还得多咬几口。

卫孟喜被他胡茬扎得痒痒的,见推不动,那就只能享受了,反正趁着还能榨得动吧,用其他煤嫂的话说,等过了四十,那就是有心无力啦。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依然是一边监督水厂进度,一边抽空巡视旗下门店,尤其是卫道江湖去的次数最多,经理虽然很专业,但终究还跟自己不贴心。

终于等到周末,陆广梅来了。

一进门,她的脸色就不怎么好,嘴角有两个刚结痂的火泡,明显是着急上火有段时间了。

卫孟喜给她泡了杯金银菊花茶,“怎么这么着急呢?”

广梅端起茶杯“咕噜咕噜”一口饮尽,“三嫂再给我来一杯。”

卫孟喜好笑,又给她加满,幸好温度都不烫,已经在茶壶里闷一个多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