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山内清闲,灵芝却不若往时闲静。

以前他一株灵芝过日子,生活的细节没有太讲究,想吃草就出门,吃够了就回洞府住一段时日,又或回到灵芝洞睡觉。

时至今日,灵稚的洞府依旧空空荡荡的,除了他自己睡觉的石床,采集回来用作装饰的花草,萧君迁仍睡在草垫上,每逢下雨刮风,洞口都需要用从藤蔓堵起来挡风。

灵稚在雾清山附近的村子看过,农户们住得好一些,连庭带院的农舍宽敞整洁,院内还引入水井,造池子养鱼。

便是家境贫瘠的,一座房子四面墙,也能遮风挡雨有个清净的地方。

萧君迁虽然素衣旧裳,但这么个跟神仙一般的人,身子中毒了没痊愈不说,还要每日恬淡闲适的睡在草垫上。

灵稚坐在床尾,走过去呆呆地望着萧君迁看。

萧君迁醒了,摸摸他的脑袋。

灵稚道:“君迁,要不然……我们换个大一点的洞府住如何?”

灵稚脱口而出的话让萧君迁意外,这处洞府简陋一点,胜在隐蔽,山后取水方便,在暗卫找到此地前,这段日子用来恢复也不错,

萧猊道:“此地风水甚好。”

男人温静柔和,并无埋怨。

灵稚对上萧君迁柔和的目光愈是羞愧,他背了个更大的竹筐,告诫自己要勤勉努力。

山间树荫成群,凉风习习。

灵稚靠在石块休息,从怀里摸几片嫩叶子和果子进食。

那长尾青鸟振翅收起,顷刻间落在他脚边,对灵稚这幅模样似乎不解,圆溜的鸟眼闪过疑惑。

灵稚自言自语道:“你不了解啦,我想换洞府,还要再洞府内添好多家具。”

话虽如此,灵稚是一株懒散惯了的灵芝,要他短时间内勤恳刻苦,效果并不理想。

灵稚走累了在石块上小憩,眼皮支撑不住就会在原地无知无觉地睡上一觉,睁眼醒来,日落西山,他扭头望着空了一大半的竹筐,讪讪地朝洞府的方向赶回。

洞内烟火正明,浓郁的鲜菇汤在陶中熬滚。

灵稚踏进洞口,迎上一双深邃黑眸,顿时怔在原地,先呆一瞬,旋即犹如雀鸟般欢快地跑到素衣乌发的男人身旁。

“君迁,你——”

话慢慢咽进嗓子,灵稚无措地挠着头发,指尖碰到男人落下的手指。

灵稚的手指温热,与他不同的是男人手掌微凉的触感。

萧猊取下灵稚脑后挂着的几片树叶,替他理了理乱发。

灵稚笑呵呵的,露出洁白贝齿。

他羞赧道:“我今日……今日偷懒了,没有摘太多药草。”

萧猊道:“让你独自辛苦是我不好,等我身子再好些,我同你下山走走。”

灵稚摇头晃脑:“不苦不苦。”

夜里萧君迁还是给灵稚讲故事听,可惜灵稚实在太困倦了,抱了抱男人的胳膊,呼吸绵长的进入梦里。

翌日,灵稚睁眼醒在他的石床,而萧君迁则躺在草垫。

他踩着脚下的轻轻走到草垫一旁,蹑手蹑脚地收拾近日积攒的药草,还把萧君迁单独煎药的那份单独拎出来放好,小声道:“君迁,我下山啦。”

萧君迁握了一下他的手腕,哑声道:“路上当心。”

灵稚温顺的嗯一声,不忘叮嘱:“记得喝药,喝药身子才能赶快好起来,”

直到洞内声音渐远,萧猊才合衣起身,对着那份药材蹙眉。

小药人给他留的药效果比起那几日昏迷所服,药效甚微,若非他呕血昏迷,灵稚就不会将那份药送上。

灵稚如今心系于他,一颗心清澈如水中明石,任何思绪都看得透透的,如此一来,那份药材对灵稚而言应当格外珍贵稀有,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取出。

想来也可笑,能解除禅心飘雪的毒,若世间有药石可医,断只会只有独一份了。

山脚,灵稚和一户人家借了牛车,摇摇晃晃地骑在牛背,慢吞吞驶向邻间的村子。

他虽衣衫粗旧,却面白唇红,眉眼笑意如水波荡漾,骑在牛上宛若小仙降世,途中看见的乡民都纷纷停下,驻足多看他几眼。

灵稚身下的牛儿听话得紧,起初灵稚还摇摇晃晃的,此刻牛步走得四平八稳,放在脑袋上的手轻轻拍一拍,它就知道朝哪边去了。

灵稚到花白胡子老大夫的门院外,敲一敲门,前来开门的蓝文宣见他,斯文的面容神色一愣,转而惊喜。

“灵稚,你今日过来了。”

灵稚点点头,牛太高大,他准备慢吞吞地爬下去,蓝文宣为他搭了把手,扶他稳稳当当地下牛。

“我拿药草过来。”

灵稚将背后的竹筐解下,蓝文宣看他纤小的身子负担那么大的竹筐,忙揽他进门,倒凉茶递给他。

灵稚抿几口茶水,目光亮亮的。

“是冰的。”

蓝文宣道:“前日从镇上运一些冰块置于地窖储存,暑日炎热,用作冰镇梅子酒师父他老人家爱喝。”

灵稚低头把一碗冰凉的茶水饮得干干净净,蓝文宣道:“进屋来说,再给你多续碗水。”

老大夫在堂屋配药包,见灵稚来了,朝他挥挥手:“娃娃又送什么药过来了。”

蓝文宣接话:“都是好药材。”

老大夫探个脖子,翻了翻,嚯一声:“这几株银串月,咱们找了几个月都没找着。”

银串月是珍贵药草,老大夫愿意用钱和灵稚收,可也收不了太多。

他道:“娃娃,老夫给你出个主意,银串月你分我两株,其余的卖给城内药铺,那药铺掌柜人精,文宣随你一同去城里办事,给你看着,保证分文不少的收回来,省得他看你单纯讹你,如何?”

灵稚点头说好,蓝文宣收整完毕,牵了马车到门外,提几包大大小小的药包放到车内。

蓝文宣此次进城给师父的故友送药,他先顺道带灵稚去归元堂,掌柜对灵稚有印象,毕竟讹过他一笔钱。

待掌柜见到少年旁边的斯文青年,知晓今日恐怕占不去便宜了。

灵稚所带的药草,除银串月外,其余的全部卖与老大夫。银串月稀贵,掌柜见了果然两眼发亮,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当场就买。

蓝文宣出面与掌柜探价钱,青年容貌斯文,对掌柜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却决不让步,一番好说好歹,拿货交钱,一包鼓囊囊的碎钱递给灵稚,灵稚揣在兜里,衣袍都鼓出一块。

灵稚微微启唇:“好多钱……”

原来蓝文宣和掌柜说那么久的话,居然能换到好多钱。

他仰视蓝文宣,目光满是崇拜。

蓝文宣清了清嗓子,脸微红,说道:“林伯伯喜欢临摹,我去买些文房笔墨,你且等我片刻。”

灵稚乖乖点头,蓝文宣驾车到书斋外,灵稚掀开车帘,见人进去了,视线环四周张望,忽然被卖糖葫芦的小贩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