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托尼没有比什么时候更庆幸自己听从了班纳的话,也跟随着自己的心,选择在此时来到这里。

事实上他从怀亚特离开那天,就开始心神不宁。

他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怀亚特反常的举动,和那说不上来的,让人莫名感觉到了绝望的气息的违和感。

这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工作,在又一次设计出错后,托尼挫败地扔下手中的笔,抹了把脸。

一旁同样参与设计的班纳博士推了推黑框眼镜,慢吞吞地开口:“或许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我是说——反正穹顶监狱的重新设计稿只剩最后几步了,我和皮姆博士就能完成。”

——你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干这个。当然,班纳博士将这半句话吞了下去。

于是在托尼表示自己下次一定会请班纳吃纽约最好吃的芝士汉堡后,他迅速开启了定位系统,以8马赫的速度赶向定位显示的地点。

然后呢,然后他看到了什么?

一片血红。

该死的史蒂夫罗杰斯,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队友的?!

托尼心底暗骂了一句,但是他知道,这怪不了队长。

“——该死的,你就是这么对待你自己的么?”

挡下了那枚射向怀亚特的子弹,托尼控制不住地吼道,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疼痛充斥着怀亚特的脑海,让他的反应都慢了半拍,他后知后觉的睁开眼抬起头。

金红色身影悬浮在空中,自上而下俯视着自己,接着他抬起掌心炮。

如回忆中一模一样的场景再次出现,恍惚间怀亚特仿佛置身于那充满硝烟的废墟中,嚎哭声仿佛就在耳畔。

白光闪过,怀亚特不由自主地瞳孔微缩。

但他没有动,仿佛就和那时一样,心如死灰地看着一切。

白光划过身旁,惨叫从身后传来,怀亚特才一下子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他身子不自主地颤了一下,为不可查地喘了口气。

而托尼此时已经降落在地上,他打开面甲,露出了那张带有精致小胡子的面庞,焦糖色眼睛中满带着怒火和隐于其中被埋藏地几乎要看不见的疼惜和后怕。

“我没事。”

几乎是一瞬间,怀亚特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他拢了拢宽松的外套,让其遮掩住那些看上去血肉模糊的伤口——再过一会,他们就完全好了,能拖一会是一会。

怀亚特有些莫名的没来由的心虚。

托尼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重新合上面甲,眼前是Jar提供的怀亚特伤势扫描图——那一行行数据让他心惊的同时愈发恼火,但Jar提供的恢复速度数据让他稍微喘了口气。

“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托尼说道,然后推进器带着他以飞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这里。

半小时后,整个九头蛇的据点被一扫而空——托尼带来的几十具战甲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整个基地连根拔起。

来的时候战机上是四个人,回去的时候却多了一个。

托尼一反常态的冷着脸,他满肚子的火不知道该朝谁发。

怀亚特?拜托,人家现在还带着一身的伤呢。

史蒂夫?这好像的确也不是他的错。

至于那些九头蛇…?

托尼冷哼了一声——他们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了。

于是机舱里就这么尴尬地沉默着,回到了复仇者大厦。

而战机一落地,怀亚特就被托尼强硬要求着回到了房间里——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托尼依旧小心翼翼地没有敢触碰。

怀亚特脱掉了沾满了血污的外套,他重新站回了镜子前。

所有的,可以被搜寻到的,已知的九头蛇基地已经全部被拔除了。

而靠这些天获得的存活时间,让怀亚特的寿命延长了半年时间。

但怀亚特和系统没有一个人为此感到喜悦。

现在算什么?

怀亚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发现最后一个可以支撑自己的理由消失了。

而即使现在琼斯女士仍然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怀亚特根本不敢再前去了——他无法面对她。

怀亚特狠狠地喘了一口气,那熟悉的、让他久久不能忘却的,一直流淌于他手上的温热的触感又重新蔓延回来。

而更多地,其他人的,那些所有自己伤害过的无辜的人的鲜血,仿佛全部溅在了自己身上,从未消失过。

那是他的过错,真实存在的过错。

淋浴被开到了最大,寒冷刺骨的水滴洒下,怀亚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般靠在冰凉的瓷砖上,最后滑坐下去。

对不起。

他痛苦地呻/吟道。

对不起。

*

托尼还是放心不下,他手上拿着一卷绷带和一瓶药膏,走进了怀亚特的房间。

“怀亚特,在么?”

他微微高声喊道,却没有任何声音回应。

水滴落下的声音从浴室中传来,但托尼皱着眉,看着粗糙的磨砂玻璃制成的门,此刻没有任何水汽。

这不像是有人在洗澡的模样。

“怀亚特?”

他重复了一声,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托尼放下了绷带和药膏,没有任何犹豫地推开了浴室的门。

褐发青年蜷缩着靠在墙角,双臂环着膝盖,水从花洒中倾泻而下落在青年身上。

青年的发丝已经被浸湿粘成一缕一缕贴在脸颊上,而他的衬衣没有脱下,原本因伤口沾染的红色血块被晕染开来,整个人狼狈不堪。

整个浴室没有任何升腾起的雾气,花洒落下的是冰冷透骨的水。

“——发生什么了?”

托尼开口,只觉得嗓音干涩。

怀亚特只是垂着头,不断淋下的水滴顺着他的发丝一点点滴落,他的右手不自主地用力摩挲着,冷水划过他的皮肤,仿佛这样能搓去些什么似的。

托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让这个一向温和冷静的青年变成现在这样,他甚至想立刻将褐发青年抱出浴室,将他擦干净裹在怀里。

但托尼没有,他走进了浴室,同样没有脱去一身的西装,他站在了花洒下,然后同样靠着墙,坐在了青年的身边。

这让怀亚特的身体不自主地抖了一下。

自从他恢复了记忆后,他就刻意躲着托尼,直接和史蒂夫一同铲除了一个又一个九头蛇的基地。

——即使死亡是一种解脱,死亡依旧会产生着阴影缠绕着他。

怀亚特无法面对托尼。

而托尼就像没有发现怀亚特这轻微的动作一般,他没有开口,只是拉过了青年一直在不停地搓揉着的右手。

搓揉的力道之大,让怀亚特的指尖泛着不正常的红色,而骨节又透着煞白,整双手冰凉无比。

托尼将手覆盖上去,热度从那双带着茧的双手传来,怀亚特冰凉的指节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