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隔着暮色跟林淮竹对视几息, 沈遂回过神,“你怎么在这儿?”

不会是来找他的吧?

夕阳沉下,天彻底暗了下来, 林淮竹眸中的余晖熄灭, 整个人融进黑暗中,面容沉静似水。

他开口, 声音低而轻,“药王谷的人送来解乏的汤膳, 敲你房门没人应。”

“这样啊。”沈遂解释了一句,“待在房间没意思,所以我出来走走。”

林淮竹的目光越过沈遂,看向凉亭中的另一人。

秦长须性子单纯, 并没有察觉沈遂跟林淮竹之间异样的气氛, 神色懵懂。

夜幕彻底降临, 谷中掌了灯, 映得各处雕栏玉砌, 美轮美奂。

起风了, 挂在廊檐的铜铃打着转。

谷中的风有些寒,沈遂扭头对秦长须说,“入夜了,把衣服穿上, 别再受了冻。”

秦长须很听话,捡起一旁的衣服胡乱往身上穿。

他虽不受宠, 但也有仆从照顾他起居,帮他穿衣洁面。

看秦长须笨手笨脚, 沈遂眼皮抽了抽, 上前两步抽过他的衣袍跟腰带, “手臂张开。”

这是沈遂自小在孤儿院养成的习惯,照顾年幼的孩子简直刻进了DNA。

秦长须乖乖张开手臂。

沈遂三下五除二给他穿好了,熟练至极。

林淮竹眸色沉沉,想起上次沈遂给他擦头发,那次也是一样的熟稔,像是做过千百次。

沈遂给秦长须系上腰带,抻了抻下摆的褶皱,口上还不忘教育,“以后得学会自己穿衣服,不要总指着别人。”

秦长须用力点点头,表情浮夸地仿佛听到天籁梵音,把沈遂的话奉为金科玉律。

沈遂拍了拍他肩,“好了,你去玩罢,我也该回去了。”

将剩下的软膏给了秦长须,沈遂转身走向林淮竹。

林淮竹还立在原处,黑眸染着浓郁的夜色,定定看着沈遂身后,面色冷淡。

沈遂走了两步察觉到不对,他扭过头。

秦长须跟沈遂身后,见沈遂停了,他也跟着停下。

眼巴巴望着沈遂,像个讨糖吃的孩子,流露出一种单纯的向往。

沈遂不解,“怎么了,还有事?”

秦长须身形臃肿,他并不是油腻的肥胖,而是那种不灵便的笨拙。

但眼睛却很灵,所以看起来十分讨喜。

秦长须忸怩地转动身体,眼睛却直勾勾看着沈遂,就差把‘我想跟你玩’这几个字写脸上了。

谷中的孩子都不爱跟他玩,要么是无视,要么就是欺负,沈遂是第一个好商好量跟他说话的人。

秦长须与林淮竹的秉性正好相反,一个单纯得离谱,一个心眼多到离谱。

前者在感受到沈遂的善意后,选择相信依赖。

后者在感受到沈遂的善意后,则是提防排斥。

一个林淮竹就够沈遂受了,他不想被另一个大宝宝黏人。

但在秦长须单纯专注的凝视下,饶是沈遂脸皮厚,他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毕竟这孩子是真可怜。

沈遂妥协道:“我得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晚上吃饭的时候见。”

秦长须立刻说,“那我也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虽然他不知道沈遂为什么洗澡换衣服,但下意识想学他。

沈遂:“好。”

秦长须听到这话又傻乐起来,还没人跟他说过好。

照顾秦长须的严嬷嬷,见这么晚人还没回来,着急地出来寻。

看到秦长须与大小姐家的混世魔王在一起,她面色一变,赶忙走上前。

长须眼尖,看到严嬷嬷兴奋喊她,“嬷嬷,我要洗澡,我要洗澡换衣服。”

他跑回去拉着严嬷嬷回房,一直嚷嚷要洗澡。

严嬷嬷见秦长须脸上有伤,眼底划过心疼,忍着气面无表情跟沈遂福了一礼。

沈遂对严嬷嬷说,“你带他回去罢。”

严嬷嬷应了一声,拉着秦长须赶紧走,省得这个歹毒的小少爷又想出什么整人的法子。

倒是秦长须依依不舍,频频扭头去看沈遂。

走到没人的地方,严嬷嬷上下检查了秦长须一番,“表少爷今日又打你了?都伤到哪儿了让嬷嬷看看,咦,这谁给你上的药?”

严嬷嬷沾了一点秦长须脸上的药膏,放到鼻下闻了闻。

秦长须说,“不是哥哥打的,是秦西北他们,药也是哥哥上的。”

“哥哥?”严嬷嬷有些糊涂,“哪个哥哥?”

秦长须:“遂遂。”

严嬷嬷更糊涂了,径自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想起。

“沈遂,是不是表少爷?他给你上的药?上的什么药,疼不疼?”严嬷嬷急了。

谷中的孩子顶多就打骂秦长须,但大小姐家的表少爷那才是真的狠,下起手没个轻重。

怕沈遂在药上动什么手脚,严嬷嬷赶紧擦了。

秦长须的脸被她捏得有些疼,泪花在眼眶打转,“嬷嬷,疼。”

严嬷嬷跟着红了眼,“今日他来了,我叫你不要出门,你非要出去。这里面要是有毒,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

秦长须忙说,“没有毒,遂遂对我很好,他今日跟我说了好多话,特别多。”

严嬷嬷抹了抹泪,有些不信,“是么?今日都发生了什么,你给嬷嬷讲讲。”

秦长须表达能力差,说了半天车轱辘话,才让严嬷嬷听懂。

秦长须脸上的伤不是沈遂打的,反而是他赶跑了欺负秦长须的人,还给秦长须上了药,陪他说了好一会儿话。

严嬷嬷愕然,表少爷这是转好了?

倘若真变好了,那可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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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长须跟严嬷嬷一走,长廊只剩下他俩人。

气氛微凝。

沈遂率先打破诡异的安静,“走,回去。”

林淮竹:“嗯。”

谷中漫上夜雾,昭昭霭霭,将建在半山腰的精舍楼阁掩住。

沈遂与林淮竹并肩而行,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最近跟林淮竹相处总这样,无话可说,沈遂也不怎么想跟林淮竹交谈。

倒不是生气,主要是扣分扣麻了,实在是怕说的多错的多,沈遂索性就少说。

走到房门口,沈遂推门正要进去,林淮竹叫住了他。

沈遂有些惊讶,侧眸朝他看去,然后听到林淮竹说,“你的汤膳放到了我房间,我去拿。”

沈遂无意义地发出一声“哦”的音。

林淮竹走进客房,从里面端出一碗淡黄色的汤水,闻着倒是有一股清幽的香气,只是放凉了。

沈遂接过来,跟林淮竹道了一声谢,边端详手中的汤膳,边迈步走进房间,顺手将房门关上。

看着紧闭的房门,林淮竹唇角微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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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喝完汤膳,沈遂叫人给他打了一桶热水进来。

在海上的时候,沈遂只是擦洗身体,好几日没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他还特意往浴桶放了一滴凝髓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