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第2/5页)

在五婶离开之后,房子里迅速安静了下来。

除了柴火烧灼的噼啪声,就只剩下了几人呼吸的声音。

助理坐立不安,觉得这气氛僵硬得过于尴尬了。

“那,那个……”

“你们说要去找的人,在哪个村子?”

一直不说话的老头,却忽然间出声,用嘶哑粗粝的嗓音问池翊音:“不是我们村子的吧?”

池翊音挑了下眉,点点头,对这一点没什么好隐瞒的。

“别看我们这个村子不起眼,听说以前也是战争要塞,正把着山口,想要往里面的几个村子走,都得从我们这经过。”

老头耷拉着眉眼,说起以前村子里有过的辉煌年代时,那死鱼一样的浑浊眼珠里,总算有了些光亮。

亮得吓人。

“可惜了,村子里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像他们的祖祖辈辈一样,地里刨食。他们更喜欢山外面。”

老头嗓子沙哑得厉害,没说几句话,就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力道大得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就连助理都吓了一跳,连忙半站起身,下意识的伸手向老头,做出了要搀扶的动作。

但旁边的青年依旧痴痴傻傻,对此毫无反应。

老头习以为常了,摆了摆手,没让助理扶他。

他像个年久失修快要报废的机器,发出“呼哧……呼哧”的巨大声音,艰难的喘息着,才把刚刚拿一口气喘匀。

“山外有什么好,一个个都赶着出去,和赶着投胎一样。”

他哼了一声,手中的旱烟杆猛地敲在炉子上,发出很大一声:“就因为他们!这个村子都快要死完了。”

火星迸溅。

助理吓了一跳,本能躲避。

池翊音安坐如山,静静听老头说着,并没有多大反应。

他垂眸看去,飞溅的火星子落在他脚边的地面上,渐渐熄灭。

“年轻人总是要出去看看世界的,他们又不是树,不可能一辈子扎根在一处就不动。”

池翊音知道聊天应当怎么聊,不过他并不想顺着老头的话,为了博得对方的好感而骂那些离开村子的年轻人。

他只是淡淡的道:“他们有自己的意志和选择,和老一辈无关,也不会永远囿困于老一辈固执的想法里。”

“有改变,才有进步,不是吗?”

池翊音轻轻笑了起来:“这就是世界的真理。”

那一瞬间,老头低头向上看着池翊音的三白眼,流露出几分凶狠,似乎想要扑上去撕咬他的喉咙。

助理不小心瞥到,立刻被吓得心脏狂跳。

但等他再看去,想要仔细看一看,却什么都不见了。

好像只是他的幻觉。

但当池翊音说出这些话之后,却连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迟疑着缓缓眨了下眼睛,内心所感受到的违和感更加严重。

他是一个学者,研究者,常年沉迷于对民俗学的追寻和探索。

但是他却在本能的分析周围的环境和眼前的人,就好像这样的行为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不可变更的习惯,肌肉记忆甚至比灵魂更先一步的忠实于自己。

池翊音在自我剖析,他明白一个民俗学专家,在大学中度过几乎全部的生命,人生顺风顺水没有遇到过挫折,既不愤世嫉俗,也不反抗权威……

这样性格的人,怎么能说出那样一番“离经叛道”的话呢?

这不应该是“池翊音”所说的话。

却是他内心最真实所想。

池翊音抿了抿唇,气场阴沉了下去,但他并未声张,而是不动声色的留心着周围的环境,以及眼前仅有的几个行为范本。

老头很不满池翊音反驳他的做法,但他梗了梗脖子,却最终没有说什么,而是在小凳子上缩成一团,佝偻着腰身时像是一颗被遗忘在树上的橘子,已经枯萎干瘪。

老头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整个房间都弥漫着那股子味道,混合着暴雨后的潮湿和苔藓味道,使得房间里的味道很杂,难闻到令助理不由自主的后退,不想让旱烟杆里喷出的烟扑到他身上。

“我们村子,以前也有你这样的人。”

他声音嘶哑道:“但是后来,这样的人一个也不剩了。”

老头粗粝的声音阴森回荡在房间里,是炉火也无法驱散的冷意。

闪电劈下来。

冷白的光透过窗户打进来,照亮了老头那张丑陋干瘪的脸。

以及……他嘴边咧开的诡异笑容。

“轰隆——!”

惊雷响起。

仿佛天崩地裂。

助理震了震,觉得自己心脏也差不多快要和雷声一样了。

他本来想说自己并不害怕这些,但是一抬头还不等说话,就猛地与对面白墙上的影子对上了。

他心中一惊,赶紧去扯池翊音的袖子。

池翊音早在他之前就已经发现了墙壁上的异样,深深皱着眉,却沉稳的不发一言。

五婶家并不富裕,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四面白墙上挂着蜘蛛网,裂纹纵横。

而此时在那白墙上,却随着电闪雷鸣的轰隆声,渐渐显露出一道人影。

淡蓝阴诡的影子就像被印在了墙壁上,但它狰狞,扭曲,不断晃动,死死掐着它自己的脖子,激动的抗争。

不知是要掐死它自己,还是要将掐在它脖子上的其他力量挪开。

而这样的景象,只有池翊音两人看得到。

炉火被狂风吹得乱晃,光影忽明忽暗,却完全不影响墙上那影子。

就在池翊音的注视下,那影子竟然渐渐有了脸和身体的轮廓,从一片阴影中脱离,有了明暗的对比,更加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张脸,也慢慢有了五官。

一张男人的脸。

它已经高度腐烂,即便影子显现出一张脸,坍塌甚至被扭曲的面孔,也无从辨认出那到底是什么样子,就连正常人应该又的两只眼睛一张嘴,对它来说都没有。

可莫名的,池翊音就觉得这张脸看着如此眼熟。

好像……

他曾经探索过属于它的故事,听它泣血讲述生前的悲惨与怨恨,将有关于深山中不为人知的故事,转化为文字,记录属于它的存在。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并且愈演愈烈。

池翊音歪了歪头,只觉得疑惑。

但不等那影子彻底拥有像是人的模样,那阴影中的手也还没来得及从墙壁上伸向池翊音的时候,雷声就停止了。

影子也随之消失。

房间里,恢复了刚刚的平静与正常。

池翊音晃了晃神,重新垂眸看向身前时,一切如旧。

但助理眼带迷茫,还没有从刚刚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可在他的眼中,任凭如何观察,池翊音也没有发现更多的情绪。

没有疑惑或回忆。

助理对那影子并没有如池翊音一般的熟悉感,他的恐惧也被限定在一定的阈值中,并没有超过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