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寻常人家的姐妹两个, 要是发现父母偏心,给的并不平均,会发生什么事?

一笑了之的算了, 还是委屈的控诉,抑或干脆为了钱撕破脸, 彼此杀个你死我活?

如果类似的情形出现在神婆身上, 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恶鬼无情。并不是人满怀着天真的善良找个恶鬼,笑着对他说我愿意安慰你, 恶鬼就会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人。

低估恶鬼, 轻视对手, 只会让自己变成恶鬼的盘中餐。因此,池翊音为了能够深入凶煞之地与恶鬼交流,在曾经那些年学过不少有关于鬼神的知识。

与恶鬼和平交流的前提, 是要比恶鬼更强,强到让它可以变得“善良健谈”。

也因此,池翊音了解鬼神之事, 他很清楚这些依靠着“神”上身借力的神婆阿公,不仅力量与血脉有关, 更在血脉之间养蛊, 斗得个你死我活。

大阴村的五通神,是依靠血脉传承, 足有上百年之久。

如果一代只有一个孩子,或是只有一个孩子通晓鬼神之力还好。但如果,一代之中,有两个甚至是多个孩子拥有可以继承鬼神力量的资格……

鬼神会向其中最强者倾斜。

并且总有一天, 会只剩下最强者一人,其他都会变成养分。

残酷, 但是最有利于鬼神的传承,并且能在危险之地庇护村子。

而很明显,在秦大眼中,这一代神婆不仅有两个,而且更强的那个,还不是自己村子里的。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选秦婆?”

池翊音心里绕过无数道弯,曾经在现实中亲身经历过的那些事,都在记忆中过了一遍,缜密的逻辑逐渐拼凑出完整的图像。

但在面上,他却丝毫不显,依旧带着迷茫的情绪面具,好像真的是他扮演的那个一知半解的秦婆小辈。

“你的意思是,秦婆才是更强的,那不就是她才是更应该做神婆的那个?如果一开始就选秦婆做大阴村神婆,那不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吗?”

秦大看着自己空了的杯子,嘲讽一笑:“是啊,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发现呢?为什么在最开始,两姐妹通过考验的时候,姐姐顶替了妹妹的成果,顺利留在了大阴村里,而妹妹被流放驱逐呢?”

“因为啊。”

他慢慢抬起头,再次看向池翊音时的目光,渐渐冰冷:“神婆不仅仅要看实力,还要看心性。你认识的秦婆,她太心软,无法保护村子。”

“而我们现在的神婆,她可以。”

几十年前还年轻的两姐妹,就算再如何聪颖狠辣,也绝无法逃脱上一任神婆的眼睛。

高高在上的鬼神和神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沉默的注视着一切,并默许了互换的发生。

心软的妹妹……没资格成为邪神的眷属。

姐姐顺理成章的杀死了上一任神婆,接替了这个位置,从此几十年如一日的守护着大阴村。

即便神婆对外如此狠戾,就连教授和学生们都是死在她手里,但她对于大阴村村子里的人,却是规则之内的“慈爱”。

只要不涉及到鬼神与祭祀,所有的村民,都在神婆的力量下无病无灾,顺遂平安。

所以……

“你找到我,并且将这一切告诉我的原因,是什么。”

池翊音冷声问:“不论是我看到的,还是你所说的话语中,神婆对你们都足够庇护。恕我直言,我并没有看出你找我的目的在哪里。”

秦大惊讶抬头:“可是我的家人……我的孩子,神婆用我的孩子当做祭祀,已经整整三个!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池翊音沉下眼眸,并没有被秦大的理由说服,而是依旧细细的观察着他的眉眼,将他所有最细微的表情也看在眼里。

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家人的死亡足够成为愤怒的理由。

可池翊音不相信秦大也是如此。

光是从刚刚他看到的秦大在村子里的地位,以及秦大的“秦”姓,就足够让他猜到一部分真相了。

大阴村并不是同姓村,这里的村民并不是所有人都姓秦,恰恰相反,只有神婆的这一支血脉,是姓秦的。

池翊音在现实虽然并没有见到过秦大其人,但却很清楚大阴村的祭祀到底是什么东西。

五通神是邪神,满足欲望。所有给它供奉的人,都会得到它的赐予。

如果秦大真的如他所说祭祀了三个孩子,那很有可能,他的地位就是依靠这个换来的。

在大阴村只要被祭祀的不是自己,祭品的家人们都很高兴。因为这是荣耀,更是地位。

村里所有人都对自己俯首听令,会让人有种掌握了权力的错觉,而权势带来的美梦……有多少人会心甘情愿放手?

况且,秦姓,以及猴子之前听到的对话,足以说明秦大是被神婆信任的存在,也是神婆在世俗意义上的亲属。

这样一个既得利益者,池翊音不相信秦大会联合外乡人,反而对能令秦大获得一切利益的神婆下手。

池翊音并没有掩饰自己的不信任,他皱着眉,甚至加深了自己的表情,确保秦大可以准确的捕捉到自己的情绪。

秦大讶然,随即,他嘴边的笑容渐渐淡去,落幕后只剩下一片冰冷。

当那张颧骨高耸的瘦削面容失去了笑容之后,那份一直被掩藏在笑容之下的阴诡危险,就在冰冷昏暗的天幕之下,被彻底的显露出来。

秦大死死的盯着池翊音,像是一条毒蛇盯住了自己的猎物。

良久,他嗤笑出声,然后笑声越来越大,癫狂一般向后仰去,甚至笑出了眼泪。

“所以我说啊……”

秦大的笑容渐渐收敛,仰望着阴暗天空,长长的感叹道:“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你看,一点谎言也无法骗过你。”

“这让我很奇怪。”

秦大慢慢直起身,重新看向池翊音,他歪了歪头,轻声问:“那个心软到丢了性命的黄鼠婆,怎么会有你这样聪明的小辈呢?不应该啊,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你这样一号人物存在。”

“或者说……如果你真的和黄鼠婆认识,是她的小辈,甚至可以千里迢迢的跑回来为她奔丧,那怎么会让黄鼠婆就这么死了?”

秦大压低了身躯,越过火堆慢慢靠近对面的池翊音,像是压低了头颅准备攻击的毒蛇:“你在山下的村子里,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吗?对于黄鼠婆的死,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本来觉得,一个外乡人就算不清楚黄鼠婆的情况,似乎也合情合理。但是和你谈过之后,我并不这样想了。”

秦大勾起的嘴巴一直咧到耳根,惨白的脸却露出了鲜红长长的舌头,如毒蛇吐信。

“你这样的聪明人,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场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