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地宫中的景象, 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象到的。

教授心弦紧绷,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曾经大阴村几十年的记忆浮上心头, 不等看清地宫里具体的模样,他就已经在意识中想象出了大阴村的模样, 本能的认为地宫里的, 会是他曾经在大阴村看到的,经历过的。

猴子却已经敏锐的察觉, 这天, 变了。

箱庭的控制权从新系统手里脱落, 落入了世界意识手中,属于世界意识的私心与野望,也随着箱庭的改变, 而被忠实的呈现出来。

在进入地宫之前,猴子就已经预设了地宫内的一切,必然是与游戏场有关。

它频频回头看向黎司君, 眼里充满担忧。

世界意识被重伤之后,就已经疯了。失去力量的不安感促使它不断去确认自己的“权威”。试图用重新掌控游戏场, 来证明自己的力量还在。

而在这种情况下, 地宫里将会聚集着整个游戏场乃至世界,最黑暗阴郁的浓烈情绪。不仅仅是针对身体的威胁, 更是……对精神的绝对摧残。

猴子并不担心黎司君会因为地宫里的场面而崩溃,在池翊音面前再怎么温柔,也隐瞒不了他本身是神明是事实。

如果将池翊音从他身边拿开,那个八千年前创造了世界, 并且为世界与人类划下规则的至高神明,就将重新出现。以冷酷的姿态, 居高临下漠然旁观。

猴子最担心的,是黎司君会被地宫内的场景激怒。

游戏场为何会出现?

因为世界将要毁灭,神明却不肯再庇护啊……祂愤怒的原因,正是来自于人类自身的罪孽。

而现在,世界意识却因为自己的私心表露,而很有可能将那一切黑暗最深处的罪孽,重新拿出来,展示在黎司君面前。

有池翊音在身边,黎司君还会为此而暴怒吗?

猴子不知道,因为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如此棘手的场景。在池翊音出现之前,没有人能影响得了黎司君,也没有任何存在,能够逼迫黎司君去做出不甘愿的决定。

可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黎司君因地宫而震怒,那带来的后果,是毁天灭地的。

包括池翊音的试炼。

即便箱庭失去了独立性,无法再被界定它的存在是否还具有意义,可以让池翊音顺利通过考验。但是猴子很确定一件事。

——如果池翊音无法成为新神,那世界将会毁灭于神明的怒火之下。

而神明本身……

也会因为伤害爱人而痛苦。

那是猴子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即便它现在已经不是系统,但依旧是黎司君忠实的下属,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神明料理一切琐事。

因此,在池翊音没有察觉的角度,猴子小心翼翼蹦到黎司君身边,亦步亦趋。

它伸出爪子,担忧的拍了拍黎司君的裤脚,顾不得擅自触碰神明的不敬,唯恐黎司君会令他的情绪宣泄。

黎司君似有所感,垂眸看去时却被逗笑了。

他挑了下眉,在看透猴子心中所想时,显得漫不经心的不在意。

“放心。”

他低声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黎司君很清楚世界意识可能的行事,更清楚如果是曾经的自己,确实会像猴子所担心的那样,震怒之下干脆任由世界毁减。

但是现在已经不再相同。

他的音音就在他的身边,还需要可以生活的世界,还对未来有所盼望。

只要音音在……他怎么可能,让世界就这样简单的毁去。

猴子:希望您说话算话,哦对——要是池翊音中途受伤了,您还会这样好脾气吗?

黎司君:)

你猜。

一片黑暗里,池翊音没有看到黎司君与猴子的对视,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地宫里。

就在地宫大门轰然关闭的瞬间,在地宫两侧的墙壁上,火把“呼!”的燃烧起来,明灭摇曳的火光照亮一线空间。

也让池翊音得以借助这昏暗的光亮,看清地宫的真实模样。

漫长的甬道仿佛没有尽头。

这里不像是祭祀用的地下宫殿,反而更像是死者陵墓,倾斜的甬道不断向下,看不见终点,狭小的空间里安静得针落可闻,只有他们脚步的声音在空旷的甬道里反复回荡,孤寂得像是全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一人。

池翊音不由得握紧了黎司君的手掌,他用力得甚至在黎司君冷白的皮肤上握出凹陷的红痕,想要从黎司君那里汲取温度,获得安全的认知。

确认……确认自己确实还活着。

而不是一抹游魂。

黎司君心中了然,没有任何反抗的温柔回握,轻轻覆盖在池翊音的手掌上,将自己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递给他。

“我在这里,音音。”

他轻声道:“不论你什么时候回头,我都在你身边,音音。世界永远不会离你而去,除非神明死亡,世界崩塌。”

黎司君的轻语成为了这死一样寂静的地宫中,唯一的声音。

他打破了原本的安静,也让池翊音从刚刚所感受到的窒息般的孤独中,慢慢缓和过来。

像是溺水的人被一双有力的手握住,稳稳的托举出海面。

池翊音脚步微顿,侧身看向黎司君。

摇晃的昏暗火焰倒映在他那双湛蓝的眼眸中,如同火焰坠入了海水,熊熊燃烧,波光粼粼的美丽。

他轻轻笑了起来,唇边勾起的笑容没有任何假象的掩盖,更像是发自灵魂深处的真心。

“嗯。”

池翊音轻声回应:“我知道。”

这一次,向来擅长于隐瞒自己所有情绪的绅士,却没有戴上自己的面具,而是任由自己的真实展现在黎司君面前。

就像猫咪摊开肚皮,安心的将自己的薄弱处展示给被信任的人。

那曾经戴在脸上的一层层面具脱落,池翊音不再对黎司君有任何防备,低声平稳的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讲给黎司君听,也寻求来自黎司君的支持与帮助。

这对池翊音而言,也是新奇的体验,是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大胆决定。

面具戴得久了,就不再习惯拿下来,仿佛那些来源于灵魂深处的真实,本身就应该深埋于黑暗之中,不将其展示在任何人面前。

池翊音在向黎司君低声讲述时,甚至难得感受到了涩意,几次都抿了抿唇,犹豫着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说下去。

这样毫无防备的将自己真实的情绪暴露在其他人面前,让他紧张不安。

但是黎司君准确敏锐的察觉到了池翊音的情绪,每一个细微的情绪变化都没有逃得过他的感知。

当池翊音犹豫着想要终止的时候,黎司君就会态度自然的接过话,替池翊音继续说下去,对他想要说什么预料得准确无误,甚至好像看过池翊音的思维那样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