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安静到可怕的地步。脑袋低垂的男人吐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来, 在空旷的仓库内不断回荡,碰撞成扭曲的、毛骨悚然的鬼泣。

几人的脸色都不算好,但也不至于流露出真的不忍。波本将压下心里的愤怒, 轻而易举地将自己伪装成对于这种杀鸡儆猴方法的不满。

羽谷缈不动声色地换了个位置,勉强挡在苏格兰前面, 帮他挡下些琴酒刺来的目光。

那个据说被查明是卧底的男人已经失去了半只耳朵,血黏腻腻地合着发丝糊在脸上, 小半张脸很是消瘦惨白, 从特定角度看去,和在场唯一一个乌黑短发、皮肤冷白的男人很像。

伏特加一语不发地站在琴酒旁边,羽谷缈瞥过他被墨镜挡去打扮的脸和格外硬朗的轮廓, 忍不住腹诽。

真是条忠心的狗。

对于琴酒这个搭档的选择, 刚开始他完全无法理解, 只能说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是完全不同的画风,伏特加即使再怎么打扮还是会有一点憨厚...什么憨厚,只是傻气罢了。

也许那个家伙就喜欢这种完全听从自己的命令的下属呢。

见琴酒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也并没有再向后探视,羽谷缈轻吐出一口气来,在他看不见的后面, 蓝猫眼的男人紧绷的神经也微微放松了些许。

景光身上的特质就算进来这里也仍然磨灭不掉,沾染、伪装的恶意和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到底不同, 他理所当然这样认为着, 帮自己好友抵挡开所有视线, 转过头装作无意识打量时,才发现自己错的彻底。

苏格兰...羽谷缈从来没有那么深刻的意识到过,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好友,而是苏格兰, 一个组织的代号成员。代号成员代表着很多意思,包括服从、杀戮、恶意和放纵,太多太多东西。

他没有从自己好友的眼中轻易看到半分这个组织容不下的情绪,无论是不忍还是软弱,那双蓝色的猫眼就像孕育着风暴的大海。

所以自己到底为什么一直觉得好友需要被保护呢?

下意识觉得诸伏景光需要被更多的保护层牢牢包裹住,却信任着降谷零的能力,就像在那次离别时,自己对于二者采用了完全不同的‘告别’方式一样。

可能因为景光实在太过温柔的气质吧,因为实在太明显、太柔软,反而让人忽略了其他的方面。自己的好友其实从来就不是一个柔弱的,需要保护的人啊。

从他坚定地离开时自己不就应该明白吗。

诸伏景光的坚毅从来不比降谷零少,在自己不知道的前三年里,他不就成功的从数多基层成员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今天的苏格兰吗。

思索间,绑在椅子上的男人已经呼出最后一口气来。

死亡是一个缓慢又快速的过程,不过呼吸间一个人就变成了一具尸体。很奇怪,那些五味杂陈的复杂情感因为死亡被剥离开来,最精密的器官——人脑停止运转,留下的躯壳好像和一草一木都没什么区别了。

自己刚刚得到这个马甲时只想着要好好扮演一个冷酷无情、喜欢玩弄人命的杀手,反正这也是自己的工作不是吗,但越往后,想得越来越多,反而束手束脚起来。

这次被发现异样,估计也有自己太久没有那样逼死过一个人的原因。

真是个鬼地方。

自己用柴油炸死了一个代号成员,连带着毁掉了大片暴露在外的公共区域时并不加以责怪,反而派人帮忙扫尾,杀人果断不再做其他动作时却遭到怀疑。

老鼠死了。琴酒并不耐再待在这里与几人纠缠,他等待着伏特加联系这次任务的其他负责人回报情况时拿出烟盒来,还是那个一直抽的牌子。

“说了别在我面前抽烟,”羽谷缈细长的眉毛拧作一团,没好气道,将手中从对方嘴里夺过的烟丢在地上,就差没踩两脚了。

伏特加即使被帽子和墨镜掩盖着都能看出表情很是紧张,似乎想呵斥,又碍于君度的地位没有开口。琴酒倒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斜看了他一眼,示意伏特加继续问情况。

他倒是真的把烟盒塞回去了。

于是羽谷缈恶狠狠地转过头去,“还有你。”

取下嘴里未点燃的烟扔在地上,莱伊举起双手冲他做了一个颇为无奈的投降手势后,将手重新插进风衣口袋里。

那边一直按计划进行,琴酒听完后让三人打扫现场,转身就走了,羽谷缈是坐他的车来的,但现在实在不想看见眼前这个家伙,只顿了一下角度,转头道,“处理完来门口接我。”

他们三个肯定有车。

感觉老在干善后的工作啊,羽谷缈隐晦地大量了一下那三人,明明都很有能力,但最近的任务好像都是被溜来溜去的收尾,以及给自己当司机。倒是他们单人的任务大多是一些比较困难的情报或者灭口任务。

看来波本和莱伊不对付的人尽皆知啊。

羽谷缈踏出仓库,苏格兰苦哈哈地前去收拾,和他曾经脑补的自己两个好友和一个...不知道算前辈还是朋友的熟人叱咤风云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忍不住带上些笑意。

胃部的抽痛轻了些许,也不知道是疼麻了还是真的有所缓和,从他开始接手三人任务时就拿到了这辆车的钥匙,后备箱一般都会放一些补给品,他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抽出一瓶水来。

害怕闻到车上的味道自己又要反胃,羽谷缈并没有上车等,只是车边靠着,他仰起头看向湛蓝的天空,顺手拧开瓶盖将冰凉的饮用水灌进喉咙里。

阳光很好,好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在这一片雨水充沛的地方并不是常事。车边是一片从水泥地中挣扎而出的土层,颜色很浅,看上去水分完全流失了,连好不容易从中钻出的芽苗蔫在一边,叶片翻卷起来,泛起微黄。

羽谷缈一顿,常年拿刀的手很稳,瓶中的水牵下一条细细的线,避开叶片落在根部的土壤上,迅速渗透进去。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敛去脸上的所有表情,开门上车。

走在最前面的仍然是波本,苏格兰昨晚出去执行了个人任务,他有意让对方多休息会儿,便直往驾驶座那侧走去。

他的目光在被水润湿的土壤和奄奄一息的小小植株上停顿片刻,一语不发地拉开车门。

威士忌组,至少羽谷缈是这样称呼他们的。威士忌组崛起的速度比他预想中还要快,迅猛地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从所有临时组建的小组中脱出。

三人的适配度意想不到的高,大概因为和莱伊同属狙击手位的苏格兰并不在乎功劳之类的东西,两人合作还算愉快,波本虽然和莱伊不对付,但两人任务侧重方面不同,就算有点摩擦也并不会产生很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