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未竟之语

正当伊深以为自己的话术行得通的时候。

“我们不加入会怎么样?”安室透忽然说。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拉了下来。他嘴角下垂, 眼神浑浊中透着凶狠。

“那就由不得你们了。”

“出来游玩一趟就失踪了,想必我的老友会很痛心吧。”

这下,威逼利诱凑齐了。伊深昭信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嘴唇蠕动了一下, 不再说话,他冷笑了一声。

“你是个聪明的男人。”老者道,“不至于一意孤行地撞到头破血流才知道回头吧?”

“我们加入。”

年轻人眼中浮现恐惧和屈服, 毫无疑问, 不管是哪一条理由, 他被说服了。

安室透转过脸确认少女的意见。

“你说好吗?小瞳?”

“如……如果我们答应, 要付出什么?”

枡山瞳道。

毕竟是家族精心培养的后代,关键时刻尽管惧怕, 还有追问的勇气。

“你想多了, 我们所有人之间没有付出和剥削这一说, 这是个互相帮助和扶持的大家庭。”

“可是……”枡山瞳还在犹豫。金发的家庭教师将手按在大小姐的肩膀上,温柔地说话。

“没什么不好的, 我们可以相信组织, 你说对吗?

他加重了“组织”二字的读音。

“好。”

少女迟疑着, 最终点了点头。

伊深昭信露出满意的笑容。

“太好了!”

“你们来得正好,我们马上就要举办一年一度的聚会了。”

异教徒的庆典居然还有几分庄重,尚未赢得光荣的参与资格的二人只获得了围观权,还是被监管下围观……安室透留神关注着每个细节,尤其是不同的出席人员,他身旁的少女坐在伊深昭信好心提供的椅子上, 姿态萎靡而虚弱。

来来往往的人均着一身黑色的长袍, 兜帽边沿垂至鼻尖。借着四周角落篝火盆跃动的火光, 能辨认出织物上有着不同密度的纹路……想来越华丽, 代表等级越高, 仍旧是金蓝底色,海波与花朵相间。整个空间大概有一座中等的教堂大小,风格也与神学建筑有几分相似,凝重而神秘,砖石垒起的拱形廊柱,一扇鲜艳的圆形彩色玻璃花窗在离地三四米的高处,隐隐倾进日光。

两个人在祭坛侧面的通道处。

——他们大概觉得,被盖住半张脸,又有这么多人,被看到也记不住什么吧,还没有证据。

枡山瞳对系统说。

——您还好吗?宿主。

——没问题。

经过一场顺带的表演后,枡山瞳来到了自己这趟旅程的重点,她一动不动保存体力,唯有大脑高速运转。

思维宫殿内,少女磕磕碰碰地奔跑,开出一条又一条走廊,为所有目标建立他们的专属房间。

【银行家微胖轻微神经系统退行年龄预估:65至70岁……】

【警务系统军旅经历左肩有旧伤年龄预估:60岁……】

……

他们果真有一个签名环节,仪式最初,许多人按照序号一个接一个地上台……接下来的后续仪式大概是会有高等级成员的婚礼等安排,饱受信任的参与者会露出真面目,等级不够的二人被移回了最初的地下室。

通过服装、站位等消息判断出主要上层和教主的人选后,枡山瞳对教派的情况心中有数。

——这就是boss的聪明之处了。

她不忘对系统感叹。

——迄今为止,也不肯在我眼前出现一次,是世界意识在保护他吗?

——没有那种东西……

“你还好吗?”

“醒醒!”

“小姐?小姐!”

在表示随后会交出个人印章以示诚意之后,安室透和枡山瞳被扔回了旅馆房间。严格来说,他们只失踪了几个小时。二井麻梨子接到旅馆侍者的通知,以为他们去岛上医院看病去了。

可是,回来的小姐明明情况更差了啊!她的脸色都白到近乎透明了!

温度倒是已经降下来了。

——与其说是发烧,不如说是和老师一样的用脑过度后遗症。

本体彻底掉线,枡山瞳顶着玛克的身体,为之前的行动扫尾。为年度儒艮之祭圆满举行而庆祝的当地居民中,她发现有一个身影无比眼熟。

海神教的教主。

——这个名字有比之前的[人鱼教]好到哪里去吗?

系统吐槽。

在人群中乐呵呵的男人就是个非常一般的普通人。脱离了神圣的祭坛,昏暗的环境,诡异的氛围之后,他没什么特别的。

——要是现在给他一枪,不知道会怎么样?

——您别冲动。

——唉,真麻烦。

玛克转身扣上鸭舌帽,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对照手机屏幕上定位的红点,前往海神人鱼教派的总部。

——这么大的牺牲,我一定得到手那份名单。

那份记载了所有教徒真实姓名的名单。

——然后,把这些人像埋地雷一样,一个个埋到组织里怎么样?场面该多好看啊。未来会混战还是联合?黑方指数会上升还是下降?波本又会趁机隐瞒多少消息,抑或是抢先运用公安的势力下手?牵扯的全是上层“肱骨”,手段轻不得重不得……

——您一个脑子已经宕机了,宿主,不如以后再想?

几日后。

因为病情改变了原有的行程计划,少女迟迟才归家。她倚在床头,和对面的女仆以及家庭教师说话。麻梨子见她好转很开心,手舞足蹈地讲述着岛上的趣事。在旁的安室透带着笑容听着,不时应几句。

“麻梨子,能帮我倒杯水来吗?”

“好啊。要加蜂蜜或柠檬吗?

“不需要,普通的热水就可以。”

“那我去啦!”

“说吧。”

“安室先生?”

“把她支开,不就是想跟我说话吗?”金发男人笑意不见,平静道,“什么事?”

“之前……”

明媚晨光下的少女,失去了那日黑暗中迸发的勇气,她忐忑地开口:“您说的话,还做数吗?”

“我,完成了配合的任务,对吧?”

安室透盯着她的眼睛。

“我应下的不会食言。”

“谢谢。”

几句谎言,一趟惊慌失措的旅程,看似没什么,对她几乎丢掉了半条命。尔后,他亲眼目睹,在那个教派的来人面前,她沉默地将家族印章放入了未知的木盒中……诚然,组织不会对枡山集团轻易放手……但是,才华横溢的继承者,确实赌上了她引以为豪的全部。

她偿还了玛克的人情债,听从了他的安排。

这似乎是她主动的选择。

可仔细想想,也许她根本从未有过选择。

“伊……”刚说了一个字,少女就哑了下去。

“那位……”她隐晦的代指,安室透听懂了。

“他所说的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