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李还寒身上鲜血的味道太重了。

江应鹤低下眼,仔细地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觉得没有伤到元神,才略微松了口气,旋即追问道:“怎么会入魔,这个印记是怎么回事?”

他自然认识心魔花纹,但却是第一次在亲近之人的身上见到。按照寻常的情况来说,只有对某件事、某个人、或某个目标特别执着时,才会被心魔侵蚀。

无论是正道还是邪修,最根源的地方都是修心的。如若一个人的心境出了问题,那么即便是境界再高、实力再强悍,最后也不会有好的结果。

魔纹显现,距离他的心脉似乎只有很短的距离,但在此刻,江应鹤的注视之下,鲜红的心魔纹路慢慢地退缩了一段,盘踞在李还寒的肩膀下方。

江应鹤怔了一下,不知道这个东西为什么现在会突然退回去一下。他回忆了一下曾经看过的古籍记载,轻声道:“渡劫虽过,却堕为魔修……你到底是,有什么心魔?”

李还寒没有立刻回答。

江应鹤能听到他环紧自己时沉而压抑的呼吸声,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像是在走什么前不见光的道路,周围黑暗、狭窄、逼仄……到处都是荆棘丛生,但他独自前行,却什么都不说。

江应鹤想朝他伸出手,想把他从泥泞沼泽里拉出来,可触摸不到他。

他感觉到耳畔的气息停滞了一瞬,还寒的声音沉沉地响了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他语调低柔,与分别之前的每一次相见别无二致。“……弟子自困樊笼,愿意慢慢等下去。”

江应鹤敏锐地察觉到这仿佛跟自己有关,迟疑地问道:“要等什么?”

李还寒注视着他道:“等他能察觉到弟子的……心意。”

这句话说到一半微微停顿了一下,最后一个字落得太轻,几乎有点虚无,像是一个迷途者聊以慰藉的痴望。

江应鹤怔了一下,陡然想起禅清住持口中的那句批语,立刻反应过来还寒是真的“为情所困、求而不得”了,他并不知道那人是谁,却不妨碍他偏心地对那个人产生反感。

他先入为主,总觉得李还寒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像这样根正苗红……等一下,根正

苗红怎么又入魔了啊!

江应鹤思维到此戛然而止,他的教学水平连续遭受三重打击——二弟子原是邪修、小徒弟爱的教育走偏、现在连看起来最不容易出错的还寒都堕入魔道、一身道体尽化魔气。

他发顶上的雪白兔耳都垂落下来了,略带挫败地叹了口气:“光等是没有用的,为什么不主动坦诚心意,万一对方接受你了呢?”

李还寒凝视他片刻,伸手挽住他手腕,低声道:“我知道他不会。”

“嗯?”

“弟子心里早就设想过无数次,我知道他……他还不能接受。”李还寒握住他的手指,“师尊不必担忧。”

“怎么不担忧?”江应鹤微微挑眉,“你修行至此,为情堕魔,要如何面对师友?怎么去见蓬莱故人?为这么一个人,值得吗?”

李还寒慢慢地摩.挲他指尖,回答道:“除了师尊,弟子并无亲朋故友,也没有可以牵挂的人。”

他低下眼,血光炽烈的眸色竟在这一瞬和缓下来,李还寒收拢手指,与江应鹤的指间相扣,语调平静郑重,透着一丝隐忍至极,却又掩藏不住、满溢而出的情真:“……值得。”

即便江应鹤知道这不是说给自己听,但还是觉得一股扑面而来的情意。他完全没有辜负自己千年单身的经验和水平,当即就回握住了对方的手,语气微促地道:“值得什么值得!你是死脑筋吗?这个不行咱们就换一个,哪来的歪脖子树就把你吊死了?……李还寒,你要是辜负我这么多年的教导,转头让别的男人给拐走了,我——”

他一时没想出来用什么警示对方,顿了下才放狠话道:“我就拔了这棵树。”

结果对面的大徒弟居然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甚至还笑了一声。

“好。”李还寒应道,“师尊种棵不歪的。”

李还寒开玩笑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江应鹤反应了一下,才发觉他是开玩笑的,语气还这么平静正经。

……真是生不起来气。

江应鹤伸手捏了捏眉心,觉得眉心上突突地跳,面对着满地的烂摊子,自己的教学水平仿佛需要重新进修。

等整理了一下思路,他又忍不住嘱咐道:“你身上的伤,是钧……秦钧伤的?”

实并不是,秦钧与李还寒实力相差仿佛,他们两人打架打出了真火,把幽冥界的冥河斩断了一半。如果不是察觉到幽冥界大殿中不太对劲,恐怕这两位就算把天捅漏了也不会眨一眨眼睛。

他俩属于神仙打架那个级别,随手移山填海,剑气斩断冥河,如果两个半步金仙动手到了能受伤的地步,那么天地各方都会同感震动。

这些伤是李还寒自己弄伤的。

在寻找江应鹤的过程中,他的心魔曾经占据过这具躯壳,曾经将他粗.暴压制到极限的魔性引导到崩溃的边缘。像这种神魂和本心之上的拉锯,只有他自己才能控制得住。

这些鲜血,不过是控制自己时失控的误伤罢了。他实在没有放在心上,故而也暂且忘记顾及,才让江应鹤摸到满手的血迹。

李还寒低头擦干净师尊的手指,丝帕将他手上的血迹擦拭地干干净净,连一丝多余的鲜红都消弭,只剩下江应鹤原本的肤色,他边擦边道:“不要紧,师尊不必挂心,只是……”

李还寒抬眼对视,视线从江应鹤发丝间的白色绒耳间停了停,问道:“这是什么?”

江应鹤怔了一下。骤然想起自己在妖族的地界混久了,原来还顶着这么个东西!

那双兔耳好像感觉到主人心情的变化似的,害羞地蜷了一下,带着柔软绒毛的耳尖颤了一下,透露出一股奇妙的灵性。

李还寒:“……是伪装吗?”

江应鹤连忙点头,庆幸还寒果然非常善解人意。他不必解释,便问道:“秦钧他是怎么想的?知道我离开,他可有生气?”

这怎么能是生气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他离气到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点。

李还寒“嗯”了一声,然后抬起手停在江应鹤发间醒目的兔耳边,语调平稳地问了一句:“可以摸吗?有点……好奇。”

……为什么这种话他都能说出一股正人君子的感觉啊。

江应鹤叹了口气道:“之前七日合欢的药效未解,有些弊病,会变得……敏感,你要是对这东西好奇,就摸长夜的去。”

李还寒的指尖顿在兔耳软绒的一侧,转而问道:“是小师弟带你来的吗?”

江应鹤刚想应答,就听到身后响起长夜鲜明清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