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江应鹤放下书册。

初冬小雪,清净崖之上亦覆白,只是少有弟子,无人打扫,只待其顺其自然地冰消雪化。

鹤灵低鸣之时,江应鹤才刚刚将书册放了回去,听到外面清晰的叩门声,与蓬莱弟子传信的话语。

他随意应了一句,玄门即刻打开,露出室内的大半场景。中间分割内外的长屏风挡住了来者视线,只嗅得炉香幽然。

屏风之上的画图声势浩大、颇有如在眼前之感,日光渗入仙府之中,映亮屏风一侧雪白的道袍一角。

传信弟子下意识屏息凝神,看到人影从屏后步出,他一时晃了神,呆了半秒,才连忙道:“弟子见过玄微仙君,此物乃是合欢宗递交,请仙君参加其宗门新任掌教的继任大典。”

江应鹤接过请帖与下方的几册书籍,扫了一眼请帖之上的神识封印,随手翻开,淡道:“新任掌教?”

即便是童归渔,也只是代为执掌而已,合欢宗真正的宗主仍在闭关之中,就算是安排人继任,所得的名目也只是“代掌教”而已。

传信弟子踌躇了一下,组织言辞回禀道:“合欢宗宗主闭关六百余年,近日才将其陨落之事公之于众,据说那位宗主已陨落了近三百年。”

江应鹤按住请柬的手指微微一顿,想到童归渔之前与他说话的神情面貌,继续问道:“此前为何不说。”

“合欢宗对外说是,宗主因帮助童仙君才有此一难,言其陨落,未免动摇其心……”

“荒谬。”

江应鹤的目光垂落在请帖字迹上,眉宇之间发冷,星眸烁烁,话语自清越之中稍带上几分情绪。

“他是合欢大道,不是生死大道,如此容易动摇,那他活在世上做什么。”

他说到一半,偏偏想起童归渔确实为他人动摇了道心,眉心突突地跳。

“压制这个消息,不过是伺机而动,想打人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江应鹤不再多言,转而看了眼前的后辈一眼,道:“劳你过来,回去吧。”

下一刻,鹤灵通晓心意,玄门便随之而闭合,徒留下一个白鹤玉宇的石碑匾额,与门前的白鹤苍松。

传信弟子便呆呆地站在门前,脑海中一直回荡

着“劳你过来”这四个字,竟从江仙君身上那股清绝孤寒之中,品出一丝缠绵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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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继任是大场面,这封请帖的表面言辞,一定会写蓬莱派三个字,以示尊重,但以蓬莱现今的状况之中,只有江应鹤能够前往。

颜师姐执掌宗门,轻易不会离开蓬莱。而以江应鹤洞虚境仙君的身份,无论是在哪一个场合也足够用了。

阔别五百年,自上一次剑器大会之后,江应鹤是第二次代表宗门前往合欢宗,这一次并非比试,但形式上仍然十分隆重,数代弟子之中为首者,皆会前往参与,跟随在玄微仙君身畔。

法器飞辇之中的陈设一切如故,百年未变,其后是蓬莱的白云舟,上面承载着蓬莱弟子与贺礼,的确是少见的大排场。

飞辇之内,江应鹤再一次看了一遍那一日随请柬送来的几册书,确认这完完全全地……就是兰陵书楼的话本。

《霸道徒弟爱上我》、《与师尊在密室的日子》……嘶,还带连载的书号,分门别类,分外清晰。

江应鹤翻了几页,不知道送来这个所谓何意,直到他翻至书后的“感言”。

“晚辈王梦洲,拜见仙君。因师父教导晚辈时,曾言仙君喜爱此物,便随之奉上。晚辈乃兰陵书楼主笔之一,仙君若有教诲指点之意,晚辈于宗门敬候。”

王梦洲……这不是童归渔选的继任之人么?

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在书楼写这种扫黄打非的漏网之鱼了?童归渔是怎么教得人……

江应鹤的思绪在此截断,随后又安慰自己修真界之人懂事得早,一二百岁不算小,才勉强止住了对好友的谴责。

正当他对着书页思考之时,原本在一旁磨爪子的小猫咪慢慢地凑了过来,毛绒尾巴一挥,挡住了书。

江应鹤怔了一下,将压住字迹的大尾巴推到一边去,才看了一个字,就见到那双软软白白的猫爪凑过来,坚定地压到了书上。

……这是,争宠吗?

他静默一瞬,抬手将小猫爪也推开了。

随后,不仅尾巴和爪子,长夜整只猫都趴了上去,圆溜溜的黑色眼眸看过来,无辜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做。

“你?”江应鹤微一挑眉,“爪子不好磨,

还是小鱼干不好吃?”

长夜自然不是那种为了小鱼干就会屈服的肤浅的猫猫,在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在师尊怀里睡觉更重要,于是探出爪子,勉勉强强地勾住了江应鹤道袍外衫的衣襟。

江应鹤低头看去,见到肉垫伸缩了一下,勾紧道服衣襟,随后一个用力,轻盈标准地栽进了怀里。

猫头朝下地在他怀中拱来拱去,然后用毛绒尾巴勾着他的手,充满了勾丨引意味地冲着江应鹤眨眼,满身都是绿茶猫的清香。

但……

他这么可爱。

江应鹤意志动摇,放下手里的话本,收回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怀中的小猫咪,随后便被可爱得要命的小尖牙抵住,甜腻腻的蹭了几下。

……看小黄文哪有撸猫爽。

江应鹤立即认清了目标,捏住那条大尾巴来回揉捏,从尾巴尖顺到尾巴根,全然没有发现怀里的白猫尖耳一抖,伸出舌头舔了他一下。

下一刻,眼前一切都天旋地转。原本乖乖躺在怀里任摸的白猫变回红衣少年,单手把他摁在了座椅上,把他抱得紧紧的。

还未等江应鹤说话,便被一双湿润的墨眸盯住了,对方的容貌瑰丽俊美,气息之中透着一股靡靡的艳香,神情却又一派天真,有一种令人垂怜的不经世事之感。

江应鹤一下子便被这张脸给忽悠住了,连想说的话都忘记了,便听到长夜低而委屈的话语。

“师尊只喜欢猫,不喜欢夜儿。”

这到底是哪里委屈?江应鹤没太理解得了这种吃醋的逻辑,轻声道:“我哪有不喜欢你?”

长夜靠近过去,神情认真地道:“师尊总是害羞、或是恼羞成怒,总是把我从床上踢下来。但……”

江应鹤瞥他一眼:“我恼羞成怒?那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心里没有数吗?让开,别压着我。”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长夜似乎心里更没数了,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唇角,低声道:“可是师尊刚刚摸了夜儿。”

江应鹤被柔软的唇瓣碰了一下,又让这悦耳的声调一浸,纵然有一些推拒的念头,也一时说不出口了。

“师尊不对我负责吗?”长夜倒是还能一本正经地说下去,“夜儿都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