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阿渡,女同学?

听见南姨嘴里冒出来的几个词汇,韩锦书心下一阵叹息,知道老太太又认错人,开始说胡话了。

记忆减退与记忆错乱,是阿尔茨海默症的典型症状,患有这种病的老人,十个里有九个这样。

韩锦书知道,南姨的病无法治愈,只能通过综合治疗减轻病情、延缓发展。这些年在疗养院,院长给南姨请了最好的专家,用着最好的药物,这才控制住她的病情没有恶化。

对阿尔茨海默症的患者来说,能维持生活可以自理的现状,已是难能可贵。

思索着,韩锦书心头涌起了眼前老人的怜惜。她脸上笑容不减,伸手替南姨捋起垂落在耳边的花白碎发,柔声道:“是呀南姨,你的阿渡又来看你了,开不开心?”

护工拽停秋千。

南姨抬起胳膊,在护工和韩锦书的左右搀扶下站起身,转过头,朝韩锦书笑弯眼睛道:“阿渡来,我开心,他把你带来见我,我更开心。”

韩锦书明白过来,今天自己在老太太这儿的身份不是“赵芳芳”了。她扶着南姨,微笑配合:“南姨你认识我?”

南姨竖起一根食指,神神秘秘压低声:“我在阿渡的书里见过你。”

“书里?”

“嗯。”南姨说,“阿渡有一张你的照片,夹在他的课外书里。”

护工走在一旁,低声对韩锦书说:“老太太今天暴躁得很,怎么都不肯吃药,我刚才念叨了半天,她直接把药盒子都给掀翻了。你快劝劝吧。”

韩锦书侧目看了眼远处。

夏日午后,天空被玫瑰酿的酒泼了半边,像少女含羞带怯的脸。言渡沐浴着点点光斑站在一棵树下,眸微垂,神色淡漠,听旁边的院长说着南姨的近况。

韩锦书收回目光点点头:“我知道了。”

倔强的老人就像小孩子,硬来不行,只能用哄的。韩锦书边思索,边扶着南姨在花园小径上散步,又试探道:“南姨,看样子,你和阿渡感情很好吧?”

“阿渡几岁起就跟在我身边,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南姨拍拍韩锦书的手背,脸上笑吟吟,“当年在兰江,邻居们都以为他是我孩子。”

闻言,韩锦书脸色突的微变。

“兰江?”韩锦书感到非常诧异,“南姨你是兰江人?”

南姨说:“对。”

“你的意思是,阿渡也跟你一起在兰江生活过?”

“是啊。怎么了?”

怔愣只在片刻,很快韩锦书便失笑。一个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说的话自然不能当真。

众所周知,言渡作为言氏的庶出四公子,自幼便被养在国外,直至成年后才被接回言家。因此,南姨口中“言渡自三岁起便跟她一起生活在兰江”这个说法,纯属无稽之谈。

慢悠悠地走了会儿,南姨累了,韩锦书便扶着她坐在长椅上休憩。继续陪老太太闲聊。

南姨话匣子打开,拉着韩锦书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

韩锦书知道老太太脑子不清醒,但也听得认真。见老太太心情不错,她适时地哄道:“南姨,你下午的药还没吃,我们把药吃了,好不好?”

南姨没有拒绝。

护工见状长舒一口气,急忙把药盒子和保温杯一齐递给韩锦书。

韩锦书倒出药丸在掌心,小心翼翼喂进南姨嘴里,这才总算哄着老太太将药服下。

吃完药,南姨犯起困,嘟囔着让韩锦书送她回房间睡午觉。

韩锦书应着好好好,扶着老太太回到VIP病房躺回床上,细心替老太太盖好棉被。

临走时,她捏了捏南姨的手,说:“南姨,你好好休息,我和言渡改天再来看你。”

听见这话,南姨微皱眉,困惑地反问:“言渡?”

韩锦书回答:“就是阿渡呀。”

谁知南姨却嗤的笑出声,拿指尖戳戳韩锦书的脑瓜,笑道:“丫头,我们阿渡可不姓言,他叫‘黎渡’。”

*

言渡对时间的掌控堪称离谱。

从离开疗养院,到把韩锦书送回盛世医美附近,总共耗时不多不少,刚刚一个小时整。

行车途中,韩锦书本来揣着一肚子问号,想向言渡探听一二,无奈暴君日理万机太繁忙,沉着脸看了一路文件,韩锦书根本没有与他闲谈的机会。

黑色阿斯顿马丁一路飞驰,在距离盛世医美还有八百米距离时,韩锦书招呼司机:“好了好了,不用再往前开了,我就在这儿下车,谢谢。”

司机有点莫名,从中央后视镜里偷瞄他家老板的脸色。

言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听见韩锦书的话,他依然垂着眸自顾自看着手机里的文件资料,凉声吩咐:“开到楼下再停。”

韩锦书:“就在这里停。”

司机:“……”

顶头BOSS的命令不能不听,老板娘也不能得罪。司机左右为难,焦急得脑门上直冒汗。

韩锦书终归比暴君有人性。见司机大哥这副模样,她转头看言渡,弯弯唇,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颜悦色:“这位先生,劳烦就在这里停。我走过去只需要三分钟。”

言渡仍旧眼也不抬,反问:“送你到公司楼下有什么不好。”

韩锦书怼道:“当然不好。”

话音落地,整个车厢内陡然一阵寂。

须臾,言渡熄了屏,侧过头来看她:“理由是什么。”

韩锦书有点想发脾气。但她忍住了,仍是微笑着说:“你有所不知,上次有人看见我上了你的车,外面就开始传我是你包.养的小三。别人怎么说我不要紧,但我不想这种风言风语影响盛世。”

言渡闻声,似乎认真思考了下,“原来如此。”

韩锦书点头:“现在你明白了吧?”

“那你应该澄清。说你不是我包养的小三,而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

言渡盯着她,见她肩上发丝有点乱,便抬手慢条斯理替她理顺。

微凉的指尖,若有似无撩过她颈窝,激得韩锦书微微一颤。

言渡说:“要隐瞒这段关系的人原本就是你。你是成年人,要学会为自己的所选择买单。”

“???”

“不公开我是你的决定,我尊重你。”言渡收回手,仪态与神色皆冷然而优雅,“现在,要送你到哪是我的事,请你也尊重我。”

韩锦书:“……”

韩锦书一时无言以对。她深深地汗颜了,或者说,她简直被言渡这种毫无逻辑狗屁不通,又厚颜无耻理直气壮的说法给震慑住了。

与暴君理论,类同于对牛弹琴。

言渡向来就是这样,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讲道理。

几秒的震惊后,韩锦书的心情平复下来。眼瞧着司机把车开到了盛世医美大楼下,人来人往门庭若市,她脸上笑嘻嘻,心里却很是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