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下)

韩家家教严格,但自韩锦书成年以后,他们就没有再过问她的任何爱好,喝酒蹦迪玩赛车,只要不出格,二老都觉得没什么问题。

韩锦书豪饮鸡尾酒时,裴婉词一眼就看见了,但并未阻止。

毕竟已经成家,有言渡这个稳重靠谱的女婿在,女儿晚上要发酒疯要闹腾,都有人照顾。裴婉词和韩清柏放心得很。

这会儿,韩锦书醉了,又没完全醉。

她半瘫在长椅上,身上有点软,脑子有点晕,双眸直视言渡,想到什么便不加思考地脱口而出。

言渡侧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明月夜,风微凉。

韩锦书觉得有点冷,便缩起双腿蜷在身前,用两只手臂抱住,继续歪着脑袋和言渡对望。目光里透出丝难得的好奇。

不知道是自己半醉半醒的错觉,还是被这花恬月柔的景致所影响。韩锦书离奇地觉得,此时的言渡,身上的距离感与杀伐气,似乎都弱去不少。

这世间美人千姿并百态,有的像孤月,有的像青草,有的像盛夏,有的像清秋。

而她面前这个最特别,是寒凛凛一把天上剑,不知几万年前被哪个灵台仙人铸就,高悬于银白山巅俯视众生,没有生命,杀人无形。

冷刃的戾气原来也有消散近无的时候。

稀奇呀真稀奇。

言渡安静地注视着她,并未作声。

“言先生怎么不说话。”韩锦书眨了眨眼睛,倾身往他靠近了点,“这两个问题,难道很难回答?”

酒香混着她身上自带的清新气味,丝丝缕缕,羽毛般撩动言渡的呼吸。

言渡不动声色地反问:“你对我很好奇?”

“窥探欲毕竟是人类的天性。”韩锦书装模作样地说了句,紧接着自己都觉得好笑,抽动着肩膀笑趴进臂弯里,上气不接下气,“好吧。我确实对你有点好奇。”

言渡:“那我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暴君忽然这么好说话,可太走运了。韩锦书瞬间兴致勃勃,挺了挺背脊一下坐端正:“哦?我洗耳恭听。”

言渡盯着她微润的双眼,漫不经心地继续说:“不过,两个问题,我只回答你一个。”

韩锦书闻言,扫兴地垮下半张脸,不满嘀咕:“好小气。那我干脆一个都不问了!”

言渡:“不问算了。”

韩锦书默。

威逼利诱这一招,放在爸妈身上明明百试百灵,无奈暴君是副铁心肠,压根不吃她这套。好气。

只好又沉吟改口:“那我还是问一个吧。”

言渡:“两个问题,你自己决定到底问哪个。”

韩锦书齿尖磕住下嘴唇,眉心微皱,认真思考起来。

约莫过了五秒钟。

言渡问她:“选好了么。”

纠结百转,韩锦书终是做出决定,道:“那你回答第二个——你和陈晴莎之间是什么关系。”

没办法。

这可是言渡,叱咤商界这么些年,未传出过一桩香艳绯闻的言家四公子。

韩锦书本以为他断爱绝情快要成佛,谁知会突然冒出一个“少年白月光”,前后反差之大,实在让她震撼。

而且,艳丽妖娆女明星和高冷痴情霸总这样的CP组合,堪称是晋江小言文永不过时的配对。霸总如今身陷婚姻围城,这段爱情该何去何从,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韩锦书殷殷等待言渡发话,期待听见一段荡气回肠感人肺腑的虐恋故事。

然后言渡就开口了。

他说:“认识。”

韩锦书点点头,安静地等下文。

可一静半分钟,再无回音。

韩锦书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言渡:“什么然后?”

韩锦书酒劲上头,废了好大功夫才忍住过去锤爆他脑袋的冲动,平心静气:“言渡先生,我是问你和陈晴莎什么关系。”

认识?认识这算个什么鬼关系。

言渡神色漠然:“我说了啊。”

“你说什么了?”

“很多年前就认识。”

韩锦书呵呵,继而下巴微抬,满脸不屑地看着他,“君子坦荡荡,不用遮遮掩掩对我隐瞒。”

言渡瞧着她眉眼间鲜活艳丽的傲色,“你觉得我隐瞒了什么?”

“为什么不敢承认。”

那一刹,韩锦书眼角微挑,重回少年时代最叛逆时的骄纵野艳,目中无人。她轻哼道:“陈晴莎是你的心头好白月光,在你心里,她肯定地位特殊。”

“我没有。”

韩锦书:“没有才怪。”

言渡:“。”

言渡知道她喝多了,闭眼捏了捏眉心,不想鸡同鸭讲与她争辩。

韩锦书见状却颇为洋洋得意:“被我说中了吧?”

“你说中了一点。”

“哪点?”

“我确实有个执念白月光。”言渡瞧着她醉酒酡红的颊,四平八稳地说:“年少时,我把她藏在心底顶礼膜拜,从来不敢高声语,只因恐渎天上人。”

*

言渡说完那句“不敢高声语,恐渎天上人”后,韩锦书先是一阵怔忡,而后啪啪啪鼓起掌来,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真想不到,言总您这种人,居然会有深情温良的一面。”

言渡:。

言渡:?

言渡面无表情地看她:“我这种人?哪种?”

韩锦书醉醺醺而又面色诚挚地回他:“你是哪种人你不知道吗?还需要我将您老人家的罪状一条条明明白白地列举出来吗?”

“……”

言渡沉沉呼出一口气,眸色微寒,不出声了。

她继续凑到他耳边,昏沉沉,媚眼如丝,一副我很好说话的语气:“言总放心,我嘴巴很严,不会把你的秘密到处乱讲。如果你有需要,我甚至随时可以配合你拟婚内财产分割协议。”

话音落地,言渡眼中霎时凝起一层严霜。他冷冷地说:“韩锦书,你确实喝多了。”

“奇怪,可我好像没喝酒啊……”

韩锦书甩甩头,努力地睁大眼睛,想保持清醒。

眼前这张完美无缺的脸,仿佛刚从表面结冰的湖水中捞起来,从头发丝到薄唇微抿的弧线,都携着渗骨寒意。

韩锦书忽然抬手指自己,正经八百道:“言渡,我今晚喝多,一是因为太久没去过酒吧,连新款鸡尾酒是什么口味都不知道。二是太久没喝酒,酒量严重滑铁卢。”

说完,她蜷在长椅上的身子虚虚摇晃了下。

言渡怕她摔,飞快伸手把她扶稳。

韩锦书脑袋昏得厉害,闭上眼,竟直接仰面砸进他怀里。自言自语地闷声呢喃,音调低迷,期期艾艾,似乎相当委屈:“难怪都说婚姻是坟墓。结婚到底有什么好,我实在牺牲太多了……”

言渡垂眸,神色凉凉地看着怀里的醉猫。片刻,他屈起食指,在她挺翘小巧的鼻尖上,重重一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