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白苏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沉浮会这么干。昨天他没杀她, 她以为她的底牌是稳的,虽然被带回来后一直关在暗室无人问津,然而她心里还抱着希望, 沉浮那样在意姜知意, 她赌他不敢冒险。

几个刽子手快步上前,都是干惯了杀人勾当的, 铁钳似的手一拧一攥, 白苏双手双脚都被固定住,动弹不得,眼看着雪亮的刀锋往脖颈上凑,白苏急急叫道:“大人,我死不足惜, 可你难道不顾惜夫人的性命了吗?”

门外明亮的灯火烘托出沉浮淡漠的容颜:“药材白胜已经全部招供, 据说你们这种人血肉异于常人, 那么, 就让我割肉取血来看看,到底如何异于常人。”

白苏大吃一惊。

脑袋里嗡嗡直响, 汗毛竖着, 强撑到极点的精神混乱惊慌,怎么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冷静地思考。

白胜, 白胜,是呀,怎么忘了他了?他是专攻药材的医士,她用药的本事一大半是他传授,他的能耐足够他找出药方。白苏懊恼到了极点, 那两年里她已经足够谨慎, 然而身边之人, 生身父亲,到底还是没能防住。

恨意澎湃着压不住。她早该杀了白胜,像杀了那个恶臭淫毒的男人一样,她不该心软,她一时心软,竟让白胜在害了她一回之后,又害了她第二回 。

沉浮冷冷看着她。以他无数次审讯的经验来看,白苏慌了。这难缠的对手第一次露出明显的破绽。天将破晓,长夜未明,人体最疲惫的时候,思绪最不清醒的时候,他必须抓住这个时机。

沉浮平静着神色:“动手。”

不等白苏再喊出声,刽子手刀刃一划,温热的血腥味溢出来,白苏瞪大眼睛,看见手上脚上甚至脖颈处都在淌血,有士兵拿冰镇着碗,大约是天热防止腐坏,白苏忍着疼没有喊叫,都说沉浮心狠意冷,从前她不相信,从前她觉得凭着这张脸他总会多留几分情面,她都弄错了。

巨疼之下,思维清楚了许多,白苏喘着气:“大人真是狠心。不过。”

她忍着疼,露出一个妩媚的笑:“我最大的过错无非是爱慕大人,我什么都没做,大人又何必如此折磨我?”

沉浮立刻察觉到了异样。她比方才镇定多了,按理说这种巨疼加上不知生死的恐惧,她应该更慌张才对,可她现在,居然能笑出来了。必定是哪里被她发现了破绽——多半是取血的法子,方才他一直盯着,在刽子手下刀之后,她开始笑。

血肉异于常人。血肉。也许不是身上随便哪一块血肉,也许是特定之处。心头血,人身上血脉来源之处,水谷精微之元。“找个女牢子过来。”

沉浮敏锐捕捉到了白苏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慌,她太疲惫,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很好的掩饰情绪了。“快些。”

沉浮摆手,刽子手松开白苏,血还在流,伤口模糊着,白苏跌跌撞撞摔回墙角:“大人这么待我,难道不想救夫人了吗?”

她是真的,慌了。是心头血。沉浮站在原地,淡漠的口吻:“无所谓,我本来,也不是为了救她。我更想知道你身后是谁。”

白苏咂摸着他的话,一时无法判断真假。以她的观察,沉浮对姜知意是有情的,但此时的他太镇定,又让她怀疑这份情到底有多大分量,男人么,尤其是把目光放在庙堂上的男人。白苏恍惚着神色,他们从来都不会把情爱放在首位,建功立业对于他们来说,从来都更加重要。

女牢子很快赶到,沉浮看着白苏:“检查她心脏处有没有旧伤。”

门合上,火把的光热得厉害,女牢子扯开白苏的衣裙,白苏挣扎呼叫着,脑中不停闪过那噩梦般纠缠她多年的画面,幽暗狭小的房间,撕扯她衣裙的手,很热,很疼,有很多血。

小衣撕开,白苏尖叫一声,听见女牢子冰冷的声音:“大人,有伤。”

“从伤处,取血。”沉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尖刀豁开旧伤,白苏喘息着,看见灼热的火光下鲜红的血裹着碎肉,女牢子随即松开了她。

火光离开,门重又关上,白苏再次落入黑暗,血还在流,沉浮走了。白苏现在确定,他是真的不在乎姜知意的死活,否则怎么连这血怎么用都没有问一句?他的心思全都在功业之上,巫蛊是朝廷严令禁止之事,抓到她这个在宫禁中行巫蛊者,足够是大功一件。

再不处理伤口,她会流血而死,可她不想死,她不甘心,她还有很多事没办。白苏嘶哑着声音:“大人,沈相,我有话要说!”

没人回答,沉浮走远了。

许是错觉,总觉得原本死寂的暗室中有滴答滴答的声响,是血在流,滴在地上,一声又一声。身体越来越冷,就算再不甘心,她大概,也真的要死了。

墙外,窥探孔处放着水漏,滴答滴答的声响,一声声传进暗室里。沉浮垂手站着,方才取血的都是老手,伤口再过一阵子就能凝固,但有这个水漏,白苏就会以为是她的血一直在流。

最深的恐惧从来都来自于内心,白苏很快就会跨掉,他只要再忍耐一会儿。

“大人,这些血怎么用?”朱正扎煞着两只手,全不知道如何下手。

“那些药材都有毒?”沉浮问道。

“是。”

“捉几只老鼠,先喂药,再喂血。”沉浮看着冰碗中凝固的血,“看看什么反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边浮起微亮的曙光时,朱正匆匆来报:“其他的老鼠都死了,只有喂了心头血的老鼠还活着。”

所以,心头血就是解药。

“提审白苏。”

暗室中。意识在飞快流失,体温也是,白苏死命睁大眼睛盯着黑暗,她不想死,她是真的,不甘心。

门突然开了,沉浮走进来,修长的身形嵌在黑暗中:“想活?”

白苏开口,才发现几乎发不出声音,嘶哑得像破开的风箱:“大人要我做什么?”

“配比,”沉浮静静站着,冷淡如同冰峰,“巫药的。”

“血鳖二两,褐蝥三钱,南星子六钱……”白苏越来越迟钝的脑子有些记不起来,说得很慢,想得很仔细,“重楼子三钱。文火焙干磨粉,以血楝蜜制成丸药,这药本身就是剧毒,唯有以心头血送服,才能不死。”

白胜发现了九味药材,唯独没发现血楝蜜。如此隐秘诡异的用法,也只有用过之人才知道。“如何下毒?”

“我的血就是毒。”白苏窝在地上喘息着,“解毒用心头血。”

所以那碗换下的落子汤里,白苏加了自己的血,姜知意眼下能好,想来是谢勿疑在药里放了心头血。沉浮攥着拳,黑暗中并没有人看见:“药效能维持多久?”

“至少一个月。”白苏在垂死中抬头,“大人,我真的没想过害夫人,我只是爱慕大人,为了不让夫人与大人复合,所以才想以此威胁,我这个药方只能让人晕迷,对身体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