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2/3页)

“我母亲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送她去敬思庵,让人好好看管她,不来吵扰你。”

“书房抽屉底下有个暗格,里面是沈义真和沈澄的把柄,有那个,他们不敢打孩子的主意。”

假如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是打算,把这个孩子完完全全交给她。

她能信他吗?

耳边传来黄静盈绵长的呼吸,她睡着了,姜知意合眼想着心事,渐渐也睡着了。

沉浮彻夜未眠。

庞泗是天将亮时回来的,扯掉蒙住“白苏”头脸的黑布,赫然是一个身量瘦削的侍卫,庞泗脸上带几分郁气:“风平浪静,一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昨夜给押送白苏去刑部女牢的消息早就放了出去,本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结果诸事齐备,那个该入瓮的人,却没有来。

王琚随后赶到:“昨夜谢家店没有动静。”

丞相官署也没有动静。那个幕后之人出奇的镇定。放出转移白苏的风声,为的是让他明知危险也不得不冒险,可这个人,居然直接放弃了尝试。是白苏分量不够重?还是他吃准了,白苏不会供出他?

打开暗室,缩成一团在墙角的白苏抬起头,沉浮慢慢说道:“昨天夜里没有人救你。”

朦胧晨光中,白苏垂着眼皮,没有说话。

“也许你已经没有价值,也许你身后的人,吃准了你不会供出他。”沉浮看着她,“你觉得是哪一种?”

半晌,白苏圆而媚的眸子动了动,极淡的笑:“我没有什么身后的人。大人不要再费心试探我了。”

她脸上有淡淡的哀伤,却又十分平静,似乎这结果早在意料中。沉浮觉得,也许两种可能都有,她知道自己落网便没有了价值,她也知道,那人拿准了她不会吐口,根本连救都不想费心。

是什么样的威胁,能让白苏这样狡猾理智的人死心塌地,宁死不悔。沉浮沉吟着:“立刻送她去刑部大牢,住上次的牢房。”

上次那个暴毙的杀手,最后住过的牢房。沉浮离开之前看一眼白苏,她靠着墙角一言不发,她应该也知道,那间牢房里发生过的事。

天大亮时李易缓了过来,白胜陷入了晕迷,朱正迟疑着,拿不准要不要继续服药:“药力实在难以控制,若是今晚再有一次,未必能熬过来,大人,还要继续吗?”

心头血的效用是一个月,距离上次姜知意吃药已经过去了七八天,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沉浮道:“继续。”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药不曾停,每到子夜时惨叫哀嚎的声音也不曾停,第六天一早,白胜熬不住,死了。

“大人,”朱正心惊肉跳,“这药实在凶险,以属下之见须得即刻给李易停药,大人更是不要尝试,反正还有白苏,她的心头血也能用。”

可白苏,绝不会心甘情愿把心头血给她,换她平安。而他也不能留下这么个隐患,一生受制于人。

白胜死了,可李易还活着,这药虽然凶险,也有活下来的机会。他就是那个机会。他从来命硬,他没那么容易就死。“继续。”

日出时朝会散,张侍郎被请进了丞相官署,心里七上八下:“沈相叫我来,有什么事?”

什么事。在他服药之前,必须做完的事。“黄静盈与张玖和离之事。”

张侍郎大吃一惊,脸上显出愠怒:“这是我家家事,仿佛也不必沈相关心吧?”

这几天姜云沧一直在施压,威逼和离,张玖每次出门都莫名其妙挨打,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去,张侍郎本来就焦头烂额,此时见沉浮也来说,心里的窝囊气有些压不住。

沉浮没说话,从案上拿过几本卷宗,丢道他面前。

扑,纸张接触桌面,轻微的声响,张侍郎知道是给他看的,连忙拿过来一番,张玖狎妓,雇人殴打林正声的证据,张家子弟素日里那些行为不端之处,侍郎夫人受娘家请托,暗地里为娘家子侄跑官的证据,更让他恐惧的是,最后十几页,都是关于他的。

那些可大可小的“礼尚往来”,门生故旧的请托,还有公事上的纰漏,最近的一次,是他参与顾炎任职西州的一些内幕。张侍郎的手抖起来,半天说不出话。

“水至清则无鱼,这些事,我本来可以放过。”沉浮的语声从上首传来。

张侍郎抬眼,他神色平静,似乎只是寻常说话,可浓重的压迫感仍旧从他那张谪仙般的面容里透出来,张侍郎冒着汗,咽了口唾沫:“好,我这就回去安排,让他们和离。”

和离而已,儿媳妇又不难再找,只要沉浮别再咬着他们,就谢天谢地。

沉浮低着眼:“女儿,归黄静盈。”

“不可能!”张侍郎脱口说道。

他涨红了脸,身子半站不站,怒到了极点:“我张家的孙女如果让个和离的女人带走,简直是奇耻大辱!”

“从古到今,从来没有这种事!沈相就算杀了我,我也决不能答应!祖上几辈子的脸面,张家的门户声誉岂能如此由着人糟蹋?若是我迫于权势答应了,今后在陛下面前,在京中,在同僚面前,我还怎么抬得起头?将来九泉之下怎么面对列祖列宗?简直是奇耻大辱!”

“张侍郎想必也知道,我不久前刚刚和离。”沉浮平静坐着。

心里如同刀剜,和离两个字亲口说出,竟是如此痛苦。沉浮顿了顿:“我的孩子,我亲口承诺,亲笔写下,归我从前的妻子。此事陛下知道,陛下同意。张侍郎觉得,我奇耻大辱,我糟蹋了门户声誉,我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我在陛下面前,在京中,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是么?”

张侍郎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的话每一句都是在打沉浮的脸,连忙起身:“沈相恕罪!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

心里惶恐到了极点,本来就犯在他手里,如今一不留神说话又把他得罪狠了,以他一贯狠辣的手段,怎么可能放过他,放过张家?

张侍郎紧张着,发着抖,听见沉浮冷淡的声音:“这些,才是就事论事。”

他的目光停在卷宗上,没再往下说。

威胁之意不言而明,张侍郎一层层出着汗,衣服湿透了,脑子里乱哄哄的,每一息都有一年那么长。前途,脸面,前途,声誉,前途,议论。无数念头激烈争夺着,到最后留下的,只有明晃晃的前途两个字。张侍郎咬着后槽牙,许久:“好,和离,孩子归黄静盈!”

一个孙女而已,又不是孙子,拼上脸面不要,拼上让人笑话议论,什么都比不得锦绣前程。

“好。”沉浮起身,“从前一笔勾销,今后好自为之。”

他迈步离开,张侍郎一个人留在屋里,浑身虚脱着,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都在冒汗,怒燥又憋屈。卷宗还留在桌上,张侍郎知道是留给他的,抖着手拿过来塞进怀里,狠狠地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