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远远风(4)(第2/3页)

她固执要自己结。孙施惠不听她,一把把她的黑色塑料袋抓到他们的饮料边,指使老板,一起算账。

身边的人朝他狠狠瞪一眼,“别以为你这点小恩小惠,我就会睬你。”

“……”孙施惠拿眼刀剐她。

边上的男生取笑他们,“打是亲,骂是爱。”

不等汪盐开口,孙施惠就冷笑出声,“别连累我,我不想被老汪再罚三千米。哦,他的准女婿高兴呢。”

边上的男生问孙施惠,“准女婿,盛吉安啊?”

汪盐骂他们狗不改了吃屎,小卖部的老板已经结完账了,孙施惠付钱的时候,汪盐气得再从货架上拿下两瓶营养快线,告诉老板,“算他的。”

*

记忆里,汪盐和孙施惠这种吵架再握手言和的老友记,没有成千也有上百。

反正,孙施惠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对不起。

他的头颅到颈项是钢筋铁骨的,犯再大的错,哪怕被他爷爷动家法,他也不会低头说半个错字。

今天头一遭,嘴里冒出个新鲜词。然而,再鲜明不过,他十万分不乐意,不买账。

汪盐叫他跌颜面了,他就干脆迁怒旁人。要看账单、重新点单的是他,挥手驱逐包厢里异己的也是他。

侍者出去了,他再眼刀子驱赶站在门口的汪盐,“还有哪里不满意?”

就在汪盐决心不和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掰头了,他向来如此,一个人的傲慢与性情,不是一时一日养成的。

“没了,感谢招……”

“汪盐,爷爷的病好不了了,在B城他就让我先预备着后事了。我记得你爷爷过世的时候,你哭得嗓子都哑了,你说我到时候会不会也跟你一样?”

“……”

桌边上的人,落拓地歪坐着,一边摸外套里的烟,一边自说自话,“不会。”冷笑的口吻,“最近事太多了,见的人也多,到腻烦的地步。”

火机刚滑出火,包厢廊道不远处有酬酢的声音要散。孙施惠唇上的烟刚燃着,他狠吸一口,吞云吐雾的同时,指使汪盐,“关门!”

汪盐哪里跟得上他的话,喝了酒的她本来就有点慢,慢一拍的她眼见着落座的人,撑手起来,眼疾手快地阖上了移门。

砰地,

孙施惠双手成包围式合拢在汪盐两耳边,廊道里陆陆续续的脚步声,清晰到散去。

汪盐听到他恶作剧的声音,成心躲人呢,“不想听那些老贼念经了。”他唇上叼着烟,即便没吸,也燃燃燎着。

挨汪盐太近,她第一反应不是熏到她了,而是怕他火星烫到她。

不等她出口,室里灵敏的烟感器替她叫嚣了。

这大概不是孙施惠第一次明知故犯,所以侍者过来提醒:这里是禁烟包厢,客人。

某人只轻飘飘地掐了手里的火,收拾起刚才那副嘴脸,要侍者把汪小姐点的菜品再上一遍。汪盐秉着不浪费的原则,要他就吃她手里打包的。

“你不是要走的?”他问她。

“我走是因为你没来。”

“打包起来的东西已经没有灵魂了。”

“我妈说得对,挑三拣四的人说明你还不够饿。”

“你什么时候改改,我妈说、我爸说的口头禅?”

“你吃不吃?”她问他。

汪盐打小就这样,除非真的难以下咽的东西,她的家教就是不浪费一丁一点粮食。小学秋游采摘,每个同学可以在桔园里自由地尝桔子之外,还可以额外带几斤回去。

汪盐好不容易摘下来的一个桔子滚到边上的龙沟里,她脱鞋赤脚下去,也要拿回来。

孙施惠在边上拿枝条牵她上来,她自己笨还祸连他,最后,两个人一齐瘫坐在沟里。

孙家人过来接施惠和盐盐的时候,汪盐哪怕裹着毛毯,一身臭泥腥味,还握着那个桔子,她坚定剥了皮,里头还干干净净。

孙施惠骂她,猪。谁跟你一起玩,也会变成猪。

“你喝了多少?”眼下,孙施惠不答她的话,反问她,喝了多少酒,“我当真饿了,反正你也沾酒了,我再陪你喝点?”

“我不需要你陪,谢谢。”

“那么,你陪我。”

“……”

“你陪我喝点吧,请你,汪盐。”孙施惠说着伸手去拆汪盐已经打包好的食物,顺便再点了一瓶清酒。

有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相亲的秦先生礼貌涵养还能换来她的投桃报李,遑论眼前的老朋友,孙施惠这人嘴巴毒归毒了点,难得听他低头,她更知道他今天这样子多半还是因为他爷爷的病。

生老病死向来是大事。

也没人生来一副盔甲的。

坦诚自己的薄弱没什么可耻,汪盐也一样。比起回去落单,或者被父母盘问相亲的下文,她宁愿在这不错的环境下喝一杯,同一个她不需要任何端庄、戒备的人。

是的,哪怕喝醉了,她也不会惧怕任何不该有的危险。

孙施惠在她这里,先是有二十年来往背书的朋友,其次才是个具有社会危险性的男人。

等到汪盐一杯清酒下肚,她才反应过来,她算不算混酒了。

当然算。

酒量差的人,最好别轻易混酒。

哪怕不醉,也容易上头,还容易晃荡。

汪盐喝了一杯,就拿手盖杯口了,表示舍命就陪到这了,再多,“我会吐的……”

孙施惠在她对面吃一口菜,然后抿一口酒。连着几个回合,汪盐才发现,他是真的饿了。难得,龟毛的人吃相这么狼吞虎咽,不难看,甚至还有点接地气。

“你老盯着我干什么?”他没好气地提醒她。

汪盐学老爹的经典发言,“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汪师姐,你这就有点耍流氓的成分了。”上学那会儿,孙施惠班的同学知道他俩发小,又知道一个除夕生日一个年初一,汪盐就满嘴跑火车,说她比孙施惠大一天也大一岁。于是,某人讥讽起来就喊她师姐。

酒精作祟,汪盐被指摘后,微微低头,看手边的杯子,这种江户切子单卖一只也得四位数,杯子切割的形状是汇聚的星星。

有点像在看万花筒。就在她盯“万花筒”出神之际,有酒投注进来,孙施惠再给她斟了一杯。

她摇头,说不喝了。

对面的人不学好,劝酒的嘴脸,“你爸说你眼药大的酒量,我还没看过你醉呢。”

“一个人连自己的酒量都看不住,更别提看别的。”汪女夫子上线。

“那你到哪了?”孙施惠问她的酒量。

“反正差不多了。”今晚喝的酒,后劲都很大,还掺了,混酒就容易混人。

孙施惠轻蔑地笑,“放心,在我这,你混不了。”不等话说完,他便伸手来,连杯带酒抄了过去,替她喝了。

就着她喝过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