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家家雨(14)(第2/3页)

孙施惠从沙发上慢慢起身,琢磨她脸上的情绪,也听到师母让他们抓紧回去,外面已经很晚了。

汪盐没多大情绪,也没反对。

只把行李箱推给孙施惠,她去收拾她工作的笔电。

趁着她收拾的空档,孙施惠沉静地开口,问师母和老师有没有空过去住一段时间。

陈茵只当施惠在说圆场的话,摇摇头,说有工夫他们会去看爷爷的。

“我这一向也忙,师母您方便的话,就和老师过去住一段时间吧。一来陪盐盐适应适应,她一个人骤然离了父母,心里总归不好过;二来,爷爷在家一个人也寂寞,你们过去陪他说说话,聊聊从前也是好的;再有就是,摆酒的厨房师傅过几天要来家里,你们在正好帮忙试试菜。”孙施惠说,正式摆酒的日子也得找人算好定下来,这些全是要老辈的人来定。

陈茵再推辞,说哪有新婚头上,岳父一家住到女婿家去的。要被人家笑话的。

孙施惠满不在乎,也继续诚意邀请,“他们不去住,是因为婆家不请也不乐意。我上头反正也没父母和你们意见相左,更没婆婆和岳母不对付,你们怕什么呢。爷爷顶多勒勒我,我房里的那些事,他想管也力不从心。”

陈茵三发要说不的,孙施惠替他们拿主意,说就住到试菜结束。

“盐盐需要适应新环境,您二老也需要适应嫁女的心情。至于我,更要适应……”

边上迟迟沉默的汪盐看他一眼,孙施惠缓缓笑意,来回复她,“从前是朋友交,现在是夫妻处。”

他站的地方正好灯下,灯下总有一片黑的。

盲点这个东西,轻易看破,就没有盲这个字了。

最后,汪敏行折中,要妻子陪盐盐去住几天。也算全了施惠两头维护的心意。

深夜,乱糟糟收拾东西再出门。

开车回去的路上,副驾上的汪盐迟迟沉默,冷不丁地开口,给孙施惠讲一段距离他们好遥远的过去:

三年级开始,学校组织秋游会。那次还有个作文大会。

他们去桔子园,因为学校统一组织,交的采摘费也是包含摘和尝的,每个学生可以额外带两斤回去。

汪盐摘了好几个都是酸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屁股上微微泛黄的,她笃定这个肯定甜。

她垫着脚去摘,迟迟扽不下来,真真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高枝突然一弯,桔子被树下的女孩摘下来,枝条松脱的力,惯性之下,她也陡然地往后一栽。

桔子滚到边上开荒输送灌溉的龙沟,里面丛生的草,水微微漫过膝盖。

汪盐脱鞋赤脚下去,刚摸回自己的桔子,被岸上过来的孙施惠看到,他以为她掉下去了,而边上的同学都在看笑话似的。

不等他们班的班主任过来,孙施惠拨开那些人,拿一根枝条去牵引她,要汪盐上来。

结果,她笨得可以,反把孙施惠也拽了下去。

两个人一齐跌坐在龙沟里。

孙家人过来接他们,汪盐哪怕顶着一头毛毯也还在剥桔子吃,确实很甜。

就是那一回,孙施惠骂她笨成猪,又不肯尝她掉在龙沟里的桔子,说脏死了。

汪盐回嘴他,讥诮他是小少爷,比女孩子还细皮嫩肉的少爷,施惠少爷。

那一年,汪盐刚背会了苏轼的《赠刘景文》,

为了给她作文取个点题的名字,她特地引用了诗里最后的半句——

《橙黄橘绿时》

作文里描写了秋收的总总,也寄予了孩子美好的视角,她愿每一个秋收,每个人的秋收都是硕果的,美好的,橙黄橘绿的。

车驰的速度很快,城市的夜影子,一斑斑地落在挡风玻璃上和车里人的眼里。孙施惠记得,记得汪盐从前的这一事故,也记得她的作文,那时候她的这一篇,在全年级当作范文一般地传读。

某人单手掌舵方向盘,他偶然的口吻,一时兴起,却腹黑得很,告诉汪盐一则后文。

“你后来去过那个桔园吗?”

“没有。”

“被征收了。负责拆迁安置的就是老钟。”

那里从前乡下得很,乌漆嘛黑的龙沟连龙沟。如今城镇一体化,全是工厂代工地。

汪盐没所谓地朝他呸一声,后座上坐着妈妈,她也禁不住地要骂他,“孙施惠,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一点都不行,我跟你说点事,你也总是要别人分分钟接受事实。”

某人笑,“我怎么见不得别人好,这不是你当年期许的秋收嘛。那桔园老板卖一辈子桔子也赶不上他那一回的征收好吧。”

“……”

孙施惠见身边人不睬他,腾出的右手来拢她的左手,试着缓和气氛,“哦,我知道了,你舍不得那个桔园,桃花源般的桔园,是不是?”

“驾驶途中请勿跟驾驶员攀谈,反过来,驾驶员也不要和别人瞎茶话会。”汪盐要挣开他的手。

某人笑着不让她如愿,也轻声提醒她,“别闹,开车途中。”

车子抵达孙家,回来的人谁也没惊动,孙施惠叫汪盐去给师母安置客房,他自个儿去看了下爷爷,也说明他这头回来的情况。

再回他们院子里时,汪盐已经在房里了。

“你妈那都安排好了。”

“嗯。”原本就是现成的客房院子,一应陈设床品都是干净的,“她不要我给她弄,赶鸭子般地给我赶回来了。”

孙施惠笑着脱掉鞋子,赤着脚,解除一身的穿戴,想往床上栽的时候,汪盐一时眼神警告。

有人也识相,干脆去躺那藤椅,然后观影一般地看着灯下人缓缓移动,她在把行李箱的衣服一一拿出来,往衣帽间里送且挂。

“留着明天收拾吧,我看着都累。”

“你可以闭上眼睛。”汪盐建议。

“闭上眼睛我就睡着了。”他够着她来来往往的声音道。

和平相处的首要原则,“你可以这么睡着了,反正,不洗漱,不能上床就是了。”

孙施惠顺着她的话,暧昧地答,“我就是洗漱了,你也从来没肯过呀。”

汪盐听到这一句,依旧没停下手里的动作。然而,也没再和他机锋。

偏偏有人机关算尽,陡然一处空隙空落,他没捕捉到。

直到汪盐收拾停当,洗漱完毕,再催藤椅上的人去洗漱。

孙施惠跃起身来,当着她的面,抽解他的腰带,也闲话般地提醒汪盐,“叫你妈明天在这里该吃吃该喝喝,实在不行,居委会广场那里好些个大妈呢,跳舞舞剑的,多的是。顺利的话,过几天正好领个人让她瞧瞧。”

汪盐一心以为他说的是试菜的罗师傅。

“对了,周六要去冯家。你看还缺什么,匀个时间我陪你去买。”

汪盐对付那些应酬的衣服饰品多的是,正月里,孙施惠拖着她量体地办了好多成衣和首饰。冯家是弥月礼加乔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