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别犯浑

岑稚是个很讲信用的人。

说了采访结束之后每天都要和谢逢周一起吃饭, 果然兑现了。

只不过是谢逢周把饭带到医院。

她躺在床上。

谢少爷不但勤勤恳恳给她带饭,还无微不至地照顾到边边角角。

甚至喝水都要端着杯子喂她。

怎么敢让公主伺候自己。

小岑同学表示很惶恐。

于是不小心呛了一下,玻璃杯沿微微倾斜, 病号服领口被水珠浸湿。

还没说什么,喂她喝水的人已经很自觉地抽出张纸巾帮她擦掉水迹。

“……”岑稚沉默一会儿,忍不住抬起右手,对他伸出根小拇指,“谢逢周,秦医生说我好像只是蹭破块皮, 你这样让我觉得我现在半身不遂了。”

也许是福大命大, 那么惊险的逃亡翻车事故,搁旁人身上说不定当场人就没了, 她和何强却一点事没有。

除了侧脸那道细细的划痕, 还有小手指蹭掉的皮,秦厌殊把她上上下下全身检查一遍, 手臂也没骨折,而是当时被座椅压到麻筋的正常反应。

至于何强为什么突然消音。

是被吓晕了。

她脸上不用说,被玻璃碴子划了下,小手指的伤严重到这种程度——如果谢逢周再把她晚送进医院两分钟,可能就自己愈合了。

谢逢周眼皮子也不抬, 语气差得离谱:“别说蹭破皮,就算蹭掉一根头发丝, 你也给我躺这儿好好养着。”

自从她醒了之后, 这少爷就冷着脸,一副别人欠他二五八万的架势。

岑稚试图挣扎一下, 谢逢周将水杯搁上桌面, 面无表情地瞥她:“秦厌殊怎么说?保持制动休息懂不懂?你以为蹭破皮没事, 小病不养万一落下残疾,等你老了就翘着兰花指写稿吧!”

岑稚:“……”

这话说得有道理。

但是不多。

警察是岑稚住院的次日清早来找她做的笔录,说这次事故并不是意外,他们在四季海小区捉到人贩子团伙中的另一个,那人特地蹲点她的上下班时间,还在她家门口做了标记。

就算岑稚采访那天没遇到他们,晚上工作结束回家也照样会出事。

是蓄谋已久的报复。

岑稚后知后觉地听出一背冷汗。

“这件事涉水太深,牵扯太多,不适合记者来做,放心交给我们。”

警察同志走的时候,拍一拍岑稚的肩膀,叮嘱,“到目前为止警方只追捕到三个人,还漏了一个。一定要多加防备,他随时可能再找上你。”

这意味着她又要搬家了。

岑稚不禁叹气。

住院的事没有告诉卫杨和祝亥颜。

老爷子年纪大了,不想让他操心,祝亥颜离得远,知道也是干着急。

所以来看望的只有唐秀和李可悦他们。唐秀没想到在车上和朋友打个电话的功夫,就差点耽误出人命,愧疚的眼眶都红了,还得岑稚安慰她。

唐秀一行人离开之后,病房里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听见房门打开的动静,岑稚躺在床上顿觉心累,走一波来一波。

一上午她都没怎么休息过。

她打起精神,撑着床铺坐起来,看清楚来的是谁后,动作顿住了。

今早起了大风,窗帘被谢逢周拉上,她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下的雨。

程凇半边肩袖被淋湿,额发也凌乱地搭在眉前,难得透出几分仓促狼狈。

呼吸稍微急促地起伏,像是没有搭电梯,一路跑上的五楼。

扶着门框在原地站上片刻,他拍掉风衣肩袖的雨珠,走进病房。

将岑稚仔细地上下检查一番,确定没什么大碍,程凇紧绷的神经松下来,目光落在她侧脸那道结痂的细疤上。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他俯身,屈指去碰那道疤,低声问。

“还疼吗?”

指节碰个空。

岑稚偏头躲开了。

“不疼。”她乖乖地说。

抬起的手在僵在半空,程凇沉默地看她一会儿,勾过椅子坐下:“以后这么危险的事少掺和,根本不是你能解决的。这次就算了,下次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记得给我打电话。”

“不用麻烦了。”岑稚将靠枕调好位置,“我可以保护好自己。”

“怎么保护?”程凇语气冷下来,“像这回一样,再被人送进医院?”

岑稚顿了下,往后靠到枕头上,抬眼看他:“那我也可以找别人。”

“……”

清楚这个别人说的是谁,程凇呼吸微滞,胸口一阵酸涩堵闷地疼。

明明以前。

他才是她最信任的人。

程凇没说话,从桌面果篮里挑了个苹果,垂下眼对着纸篓削皮,声音听不出情绪:“没有别人让你找,等你养好伤,就和谢逢周把婚离了。对亿嘉的补偿已经考量好了,城西那块……”

“哥。”岑稚温和打断,“我和你说过了,我不会离婚的。”

“这件事不是你决定的。”程凇头也不抬地淡声道,“还有,别叫我哥。”

“你离开程家,我们就没有血缘关系。以前怎么叫我现在还怎么叫。”

岑稚不吭声。

安静地看他削苹果。

程凇读书那会儿成绩很好,解剖学实验常年拿满分。所以他能把螃蟹剥得很精细,也能把水果削得很漂亮。

细细的果皮打着弯从他白皙修长的指间掉落进纸篓,岑稚开口:“如果没有血缘关系,那我们只是陌生人。”

她慢慢道,“陌生人的话,好像就没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婚姻了。”

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下,被水果刀的刀刃抹出一道细细红线。

程凇没什么表情地抬眼看她:“岑稚,你非得这样跟我说话吗?”

男人琥珀色的瞳仁像冷漠的玻璃,里面的情绪复杂又潮湿。

他肩膀被淋湿的地方还没干,湿漉漉地晾着,像被抛弃的流浪动物。

岑稚还没有见过程凇这种眼神,和他对视几秒,移开目光:“我不想说了。”

听出她在下逐客令,程凇把刀放回原位置,割伤的拇指收进掌心,另只干净的手将削完的苹果递给她。

岑稚没接。

程凇也没收回去。

就这样对峙片刻,岑稚有点说不出的心闷,她把脸转过来,愣了下。

程凇进来时没有把门关严。

门板半合半敞,谢逢周就站在外边走廊上,不知道听到多少。

他低头收着一把黑色折叠伞,雨珠顺着伞尖滴落,另只手垂在身侧,松松拎着束被包扎起的奶油向日葵。

黑衣黑裤,线条锋利冷淡。

那束向日葵却是明媚灿烂的奶黄色。

注意到岑稚的视线,谢逢周抬头看她一眼,折好伞,推门进了病房。

径直路过程凇,站到床边,把包装向日葵的牛皮纸拆开。

岑稚仰脸瞧他:“买花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