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致初恋(第2/3页)

至少别让他独自锁在这种安静如坟地的空间里,怎么呼喊都得不到应答。

谢亭回家后没见到儿子,问薛姨,靳楠这才想起,大惊失色连忙去找。

找到时谢逢周已经奄奄一息,心跳微弱似无,被送进市医院抢救。

手术灯亮了半个晚上,终于在凌晨捡回一条命,在重症监控室观察。

靳楠在手术室外哭得难以自抑,悔恨自责,谢亭揽着妻子眼眶通红。

两人和好如初,亿嘉顺利渡过难关。

唯一遭罪的只有谢逢周。

情况稳定后谢逢周被转入VIP病房,谢亭为了让他静心修养,和院长商量,将五楼所有病房都空出来。

他刚醒的那段时间,和靳楠对上面就生理性颤抖。后来看见靳楠躲在病房门外偷偷掉眼泪,被外婆拉着手安慰,又于心不忍,试图克服恐惧。

但他发现做不到。

夜里一闭上眼,病房就变成逼仄黑暗的保险柜,胸口似乎压着沉甸甸一块重石,让他喘息艰难,失眠压抑。

很想吃糖。

被锁在保险柜、意识模糊前的唯一一颗糖让他得了嗜甜症,害怕、心慌或者情绪波动大,就想要吃甜的。

他实在是无法忍受五楼空旷寂静的环境,和谢亭提出想换病房,并且抗拒家里长辈的照顾,尤其是靳楠。

被清走的病人都搬去单人间,谢亭不好再麻烦别人,于是把他挪到双人病房,和与他同龄的小姑娘住在一起。

虽然儿子没有敞开心扉,但谢亭多少知道一点他想搬走的原因,挑中岑稚是谢亭打听一番之后做的决定。

小姑娘肺炎住院,差不多痊愈,现在留院观察挂盐水。扎针喝药时不哭也不闹,是所有护士公认的乖巧。

谢逢周起初并没有怎么注意她。

不管病房里住的是谁,只要别让他一个人待着,别那么孤单就好。

后来发现他这病友是个小结巴。

可能是住院之前总被人嘲笑,小结巴很少说话,和人对上视线会乖乖地抿嘴笑,被护士拔针会小声说谢谢。

短短两个字。

她说得格外慢,也格外小心。

他晚上总是睡不着,只有白天能稍稍闭眼休息会儿。

每次侧躺着背对邻床时,耳朵总会捕捉到非常细微的翻动书页的动静,紧接着小结巴开始念童话故事。

这本书是护士长给她打发无聊的,所有小孩里就她没家长陪着。

谢逢周猜到她在练习普通话,他醒着的时候她不好意思,所以只能挑他睡觉,声音压低成气音地轻声读。

谢逢周最不喜欢她读每个童话的经典开头:很久很久以前。

因为她真的要读很久:“很、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这也太久了。

谢逢周面朝墙壁默默地想。

小结巴继续念:“有、有一个妇、妇人,特别、特别渴望拥、拥有一个丁、丁点儿大的孩子……”

哦。

拇指姑娘。

“可是她不、不知道,如何、如何才能。”小结巴读到一半就累得咽咽口水,“实现,自己的,愿望。”

这句读挺好。

谢逢周无聊地在心里点评。

万事开头难,读完两段,小结巴找到感觉,慢慢地不再打那么多磕绊。

“拇指姑娘,就坐在,这片花瓣、花瓣做成的,船上,用两根,白色马……”她迟疑地停顿一下,书上没有标注拼音,小声道,“马bīng?”

“zōng。”

旁边床上传来个闷闷的声音,像把头埋在被子里发出的。

岑稚以为他在说梦话,捏着童话书立刻噤声,小心地看着他。

没听到回答,谢逢周在床上翻个身,从背对她变成正对她,望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一遍:“那个字念zōng。”

岑稚连忙合上故事书:“对、对、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谢逢周不理解,“谁都有不认识的字啊。”

“我。”岑稚不经常和人交流,发个音节就匆匆止住,伸手在两人中间比划一下,“吵、吵到,你了。”

谢逢周哦了声:“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有睡着。”

这是两个小孩住进同间病房后的第一次交流,好奇地互相打量。

谢逢周觉得她长得很可爱,像明绛最喜欢的那个棉花做的布偶娃娃。

瞳仁乌溜圆润,脸也圆而小。

坐在玻璃窗格透进来的阳光里,头发长长软软地散落着。除开脸颊带点婴儿肥,全身上下看着没有二两肉。

被他盯太久,岑稚很不自在,罕见地想要主动找个话题,顺便检验住院这两个星期的练习成果。

“你,为什么,白天,睡觉?晚上,不会,睡、睡不着吗?”

她如果不结巴,就只能断句。

听的人需要有耐心。

她开口的时候有些紧张,担心谢逢周不愿意跟她说话。

但他似乎很好相处。

“有没有可能。”

他学她慢吞吞的语速,“我是因为晚上睡不着,所以才白天睡觉。”

“啊?”

她惊讶,“是,做噩梦,吗?”

谢逢周没答。

他不知道如何把这种情况告诉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小结巴。

虽然他看这个小结巴挺顺眼。

他还真没看谁这么顺眼过。

小结巴见他沉默,以为哪里说错话,有些局促地用指尖轻轻抠了一下故事书封皮,跟着安静片刻,找补:“我、我晚上,也会,做噩梦。”

“如果,你,害怕。”她停下来歇了歇,继续道,“可以叫、叫醒我。”

谢逢周没懂:“叫你干嘛?”

“我……”她像是被问到了,卡壳半晌,讷讷地道,“给你,讲故事。”

谢逢周:“……”

谢谢你。

但听你读完一篇天都亮了吧。

他没把小结巴的话放心上,哄人的话他从小就听大人讲,听得多了。

等到晚上真的失眠,他才知道,小结巴是认真的。

“你想,听,哪篇?”岑稚揉揉困倦的眼睛,爬起来把灯打开,将童话书从枕头底下拿出来,顺着目录仔细地看,“小、小意达,的花,可以吗?”

浓稠的黑暗把他包裹进窒息的真空中,那种压抑感还未完全褪去。眼皮上落着明亮光线,他抬手挡在眼前,胸腔在重石积压下艰难地跳动。

他一点都不想搭理她。

他将自己重新锁进保险柜里。

过了许久,终于缓过劲,他把保险柜门推开,以为又剩他一个人。

他转过头。

小结巴跪坐在旁边的床上,抱着那本《安徒生童话》很担心地看着他。

和他对上视线后,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如果,你不想,听这个。”

“我,换成,美人鱼。”

谢逢周没说话,瞧她一会儿,侧躺着朝向她,卷卷被子,带点鼻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