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别生气”◎

裴怀清跑出去后, 什么也顾不上了,顶着一群人怪异的目光就来到了停车场。

耳边剐蹭着柔和的风声,他慢慢平静下来, 泪腺也逐渐偃旗息鼓,他脚步缓了下来,突然觉得这样没什么意思。

被人逼迫、被裹挟着前进的感受, 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光是再想想, 他又要咬着牙憋屈地掉眼泪了。

外面车山车海,裴怀清绕着草木环绕的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出路,反倒是被琥珀追上来了。

“阿清!”

琥珀着实没想到裴怀清一个普通的蓝面族能跑这么快, 跟长了六条腿的兔子似的,受到惊吓就蹬蹬蹬往前一蹿三十米远。

裴怀清站在原地, 因为刚刚哭过, 眼眶还红着,抿着唇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泪花已经被拭去了, 但面具还在, 裴怀清试了很多次根本取不下来。

“阿清,对不起, 我今天确实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些。”琥珀一边靠近裴怀清, 一边试图解释:“我看你每天待在花店太闷了, 所以想带你出来走走,散散心。”

虽然话是这么说, 但经历了这些, 裴怀清也不觉得琥珀对他如何坦诚相待了,这群人有东西瞒着他, 而且看样子, 似乎认为他不应该知道这些。

裴怀清脾气再好, 也耐不住别人一直在底线上蹦跶,勉强平复了下心情,把多余的情绪与泪水收好,复杂又委屈地说:

“琥珀,我一直都很尊重你和封澜,对于我来说,你们是我在梅格星最好的两个朋友。我明知道你们身份特殊,是我一个普通人比不上的,却想要一份平等的友谊,没有隐瞒没有欺骗也没有强迫。这在你们看来是不是太荒诞可笑了?”

琥珀被他隐隐藏着失望与失落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慌,下意识上前要去抓裴怀清的手,却被灵巧地避开,当即道:

“不是的!阿清,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我喜欢你么?我不甘心只和你当朋友,但你从来没有对任何人产生好感,除了封澜!我带你来是因为——”

“因为想要让我看清他?”裴怀清轻声替他说出了答案:“我看见了,那些炸弹。”

他那张脸还是白皙秀美的,弯弯的睫毛微低着,从琥珀的角度看整个人纤细又柔弱,说出口的话带着轻柔却清醒的力量:

“原来在你们的心里,我是如此愚善又愚蠢么?这次宴会集结了各国政要,我不认为封澜有那个本事炸死他们。他要做什么,我管不了,他也不会让我管。况且,我对你和他也没有那方面的感情。很难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但对不起,琥珀。我现在完全不想谈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抬眼与琥珀对视,眼中闪着粼粼波光,却不是泪意,而是一种让对方感到陌生的情绪:

“如果连基本的尊重和信任都做不到,我……可能还要,重新审视一下我们的关系。”

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转身离开,仿佛是在两人之间划开一道无形的沟壑:

“冷静一下吧,你去坐飞行器,我打车回家。”

琥珀想拉住他,但裴怀清刚刚陌生疏远的表情让他有些怅然地收回了手。

“阿清,这里打不到车的,你坐我的飞行器走吧。”

裴怀清潇洒的背影一顿,但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某个声音朗声响起:

“行了,争什么,坐我的吧。”

是赶到的封澜。

比起神出鬼没经常做出出格举动的封澜,裴怀清再怎样,也更亲近爽朗的琥珀一些,他转身刚要拒绝,却骤然愣住了。

有一人无声无息正与封澜并肩而立,正是前不久被泼过酒的西泽尔元帅。此时衣物依旧齐整,身上青色的痕迹已经半干了,眼睛相比起三年前更加深邃,深水那样寂静地看着他。

西泽尔怎么会来?还有封澜,他俩不是在谈生意么?

裴怀清突然觉得四周的温度有些低。可能因为梅格星的恒星要降落了。

明明是再也不愿意遇见的对象,一旦裴怀清冷静下来,也能保持住那一点隐而不发的抗拒与惧怕。

“不用了,我坐琥珀的就好。”

因为西泽尔在场,裴怀清犹豫了一下,倒也没有提让封澜揭下他面具的事。

回去通讯再问也是一样的,遮挡住脸,虽然没多少用处,也算是自己面对西泽尔的时候,聊胜于无的安慰吧。

裴怀清久违地感到有些疲惫,因为刚刚哭泣过,所以抗压能力相对来说高了一点,没什么剩余的反应,一瞬的惊悸也罢,不足以让他驻足。

他将目光错开,跟着琥珀要走。

转瞬却被封澜捉住了手臂。

“别生气,阿清。”封澜捏着对方肌肤细嫩柔软的手腕道,“今天晚上的事,我绝对没有折辱你的意思。让你不舒服了,我对你道歉。”

裴怀清嘴角弯起一个习惯性的笑弧,但往日阳光温暖的眸光里没什么笑意。

早该知道,地位不平等的人谈不拢朋友。就像当初的他和西泽尔,现在的他和封澜,其实本质都是一样的。

他到底还是受了委屈,只不过不再那么直白地表达了,而是用力地掰开封澜的手,声音轻柔动听,还带着安抚对方的意图:

“没关系的,我没有在意。”

他只是想回去打游戏了。或者睡一觉,反正比待在这里舒坦。

不久前还对着自己露出愤怒表情的人现在竟然说出这种话,封澜不是傻子,忽的意识到自己真的把人惹生气了。

裴怀清的性格很鲜明,他几乎不会有什么脾气,但要是谁伤害了他,他也许不会报复回去,心里却会警惕地竖起围墙,把人拒之门外。

他还想说什么,身边的西泽尔忽然趁他不注意,大力捏了一下他的腕骨。

力道很大,而且故意挑了麻筋,差点把封澜那里捏废。

他止住了声音,勉强维持住风度咽下痛呼的声音,然而眼神却是凌厉扫向对方。

这该死的白毛做什么幺蛾子?!

西泽尔没看他,却也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对着裴怀清即将离去的背影,静默无声地眺望。

轮廓分明的剪影立在恒星落下的光晕中,显出几分无声无息沉浸在思绪中的寂寥,犹如雾蓝色夜幕下婆娑摇动的树影。

“你要做的事,我明白。”西泽尔忽的开口,“我答应你。”

封澜本想开口骂,听到这里只能峰回路转,奇异地闭上了嘴。

他心底猛地浮现出一种在山路边缘飙车后失控的感觉。

本意只是想刺激一下西泽尔而已,毕竟对方肯定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可既然裴怀清能够复生的事自己都能知道,西泽尔会不会……

他从底层摸爬滚打起家时便与年轻气盛的西泽尔相识,作为亦敌亦友的合作伙伴,对对方再了解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