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第2/4页)

王宣犹豫了片刻,又道:“不管卢侍郎如何,为顾家翻案一事,景澜已势在必行,不是你我能阻止的。六皇子假意与你示好,恐怕是要有大动静,最后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大可将罪名全推到你头上……你尽快脱身吧,别再掺和了。”

沈誉突然笑了笑,靠向椅背,仪态全无,懒懒道:“我现在只有一事不明,景澜接任台阁之位已是不易,又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居然只是要给顾家翻案。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当真看不明白。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说,她是云和公主与顾凊所生?”

王宣皱了皱眉,像是有些不喜他这话:“昔日云和公主被先帝派去守陵,顾天师曾几次进言相劝,由此招致先帝不喜。她若是要为顾家翻案也没什么稀奇,或许本是云和公主在世时未了的心愿,自与私情无关。何况就算景澜不提,我看陛下也早有此意。为顾家翻案是小,但其中大有深意在。”

沈誉偏了偏头,面色瞧不出什么喜怒,淡淡道:“受教了,听师弟一席话,当真如纶音入耳,心服口服啊。”

王宣问:“话到此为止,你好自为之,莫要再与六皇子来往了。”

沈誉将目光转向厅中开着的半扇窗外,风急雪骤,将那扇窗吹的摇摇作响,他道:“我知道。他野心太大了,贪心不足,自然会招致祸端。不过他算计到我头上来,我自然要回赠他一份大礼。你说是不是,师弟?”

.

自入夜后,屋中安静无比,一点微弱的雪光透过窗纸落在桌上,映出瓷罐半边,其上的青花图案在朦胧的光中时隐时现。陈文莺等得犯困,早已沉沉睡去。洛元秋合衣假寐,神思却格外清明,一直在听着屋外的动静。

起初还能听到呼呼的风声,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风雪似乎消弭于无迹,连瓷罐中的赤光也不再发出鸣叫,漫漫长夜中声息渐止,一切都归于寂静。

或许是之前喧嚣方过,此时的静,却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冰冷。洛元秋熟悉这种感觉,并不觉得有多么难捱。她想起躺在棺中的那些日子,好像走在一条黑暗无光的路上,路漫长没有尽头,几乎要把人逼疯。亲身经历身体的种种变化,由生到死,原来也只是经历几场微雨秋霜。人与草木并无太多区别。

随着生气渐弱,洛元秋清醒的明白自己可能是快死了。在过去的十年中,她曾无数次揣摩过死亡时的感受。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即将魂归于天地之时,恍惚中却有黑色的潮水涌来,温柔地将她裹住。脱去肉身的束缚,她终于看清天地原本的面目,天似穹庐,平野无尽,长风浩浩,裹挟着无数景象注入她的脑海中。人似蜉蝣朝生暮死,汇聚成一条生生不息的大河,流淌过山川平原,向着未知的远方奔去。

她知道自己即将死去,在这生与死的交界边,群山化作黑色潮水吞噬了大地,覆盖山岳川河,她坐在一只小小的木船上,全然忘了自己是谁,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大地已成一片汪洋,巨浪排山倒海而来,一势高过一势。惊涛涌起,载着她的小船不堪重负,仿佛随时都要在滔天骇浪中散成木板。黑色海浪遮天蔽日,即将向她扑来之时,洛元秋心中想的,却是师伯曾说过的话。

“……生中有死,死中有生,这一切原本并不可怕。在尘世中虚度光阴者比比皆是,有人活了几十年,却不如只活了几年的人。只要你的心中存有一份念想,那么无论活了多久,都不算白来世上一回……”

她茫然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此生将了,而在她的心中,又存有怎样一份念想呢?

随着这个念头而起,一束微弱的光自她胸前涌出,闪烁的光点在手中凝聚成型,赫然是一枝雪白的花枝。她拿起这似曾相识的花枝,有些朦胧地想起,她好像是在等着谁回来。那人究竟去了何处,为何迟迟不来,她却一无所知,但这个念头却深深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愈发强烈。

突然间,她心底生出一股不甘,不甘就这么归于永寂。她手执花枝直面海浪,狂风暴雨之中,那枝花绽出无尽的光明,顷刻间便击碎了一切。潮水退去,天日重见,大地上青绿渐起,柔风吹拂四野,带来无穷生机。

她冰冷的躯体也慢慢回暖,站在群山之巅向远处眺望。由生向死,由死转生,皆因一念而起。勘破生死,大彻大悟之时,她心中的念头也愈发清晰。

陈文莺翻了个身,将腿搁在她身上。洛元秋回过神来,有种隔世为人之感,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了。忍不住从枕头底下拿出银镜照了照自己的脸,有些不确定地想,她应该算是活了吧?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像有人踩过积雪发出的咯吱声。与此同时,瓷罐中的赤光再度鸣叫起来。洛元秋推了推陈文莺,低声道:“快醒醒,有人来了!”

陈文莺睡的有些迷糊,闻言下意识翻身下床,顺手拖过一个枕头塞进被子里,又将被角掖好,透过床帐看,倒真像有个人在睡觉。这一套她做的熟练无比,显然不知练了多少回。洛元秋生出一股敬意,将桌上的瓷罐拿起,与她一起躲在床与墙的夹缝中,等着人来。

陈文莺摸出一把剑,低声道:“不是吧,来的这么快?”

洛元秋道:“难得赤光现世,他们可能是等不住了。”

陈文莺看了瓷罐一眼,问:“这虫子怎么又叫起来了,它不累吗?”

洛元秋小声道:“能结茧的一般是公虫,他们会带着母虫来,两虫若是感应到彼此,公虫自然会放声鸣叫。”

陈文莺怒道:“什么,他们还要生小虫子,也太恶心了吧!”

洛元秋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权做安抚了。陈文莺一朝摆脱了困扰多年的血咒,化悲愤为怒意,脾气也日益上涨。洛元秋毫不怀疑,若是怒气能转为灵力,陈文莺此时恐怕举世难逢敌手,一拳就能将当初给她下咒的人打趴下。

脚步声传来,陈文莺身子微僵,两人不再言语,屏气而立,一同看向屋门。此时正值夜深人静,陈府中人都已睡下,连打更声都不曾听闻。仿佛有风吹来,屋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人形如鬼魅,掠进屋中,直奔床榻而去。

他扑向床的瞬间,陈文莺闪身而出,一脚将他踹向床里,手中长剑出鞘,剑光如雪,在昏暗的屋中晃出一道明光,倏然向那人劈下。

那人闪躲及时,避过这一招,手在床上一够,将被子卷起,想连人带被一起抱走,谁知等他抱在手中才发现,那竟然是个枕头。

他顿时明白是中了埋伏,身形似游鱼,正欲跃窗而出,却被一道青光拦住,不得不翻身退回屋中,在地上滚了几圈。洛元秋随手打破瓷罐,捡起里头装着赤光的小盒夹在手中,摇了几下,看着地上那人道:“想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