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玉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方才说不去,这下又说要去了,你们女人的心思当真难懂。”

洛元秋心如擂鼓,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紧张的要命,手指紧紧攥着袖子不放,等她发觉时,那袖子已经皱的像刚出缸的咸菜,怎么也抚不平。

她想到之前那几个女子嬉笑时说的话,低头看着自己一身旧棉袍,又看向这富丽堂皇的屋内,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格格不入。

这要如何是好?洛元秋在原地踌躇半天,玉映没等到她跟上来,转头问道:“想什么呢?”

洛元秋平举起双手,示意他看自己的棉袍,认真道:“你觉得我需要换身衣裳吗?”

玉映竟后退了几步,面露震惊之色,仿佛被什么东西吓着似的,好一会才说道:“你……你想换就换吧。”

向身旁仆人吩咐了几句话,玉映转过身,盯着她看了一会,说道:“你真是刺金师,别是假冒的罢?”

洛元秋手中多了一把青色的短剑,横架在他的脖颈处,道:“你说呢?”

玉映看着这把剑松了口气,推开她的手道:“你为何突然那么说,吓了我一跳。”

洛元秋奇了,问:“我说什么了?”

“换衣裳,要打扮。”玉映忍不住说道,“这话不像是你会说的,太奇怪了。”

仆人领了两个女子过来,道:“少爷,人已经找来了。”

洛元秋随即走出去,边走边道:“女为悦己者容,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难怪没个姑娘看上你。”

玉映道:“只要我勾勾手指,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洛元秋顺口接道:“那能一样吗,她们爱的都是你的钱,又不是真心待你的。”

玉映扶额,说不出话来,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你快去换衣裳,女人打扮起来最磨时间了!”

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洛元秋便从屋里走了出来,玉映难以置信地道:“你穿的这是什么?”

只见洛元秋身着素色长裙,披了一件宽袖的黑袍,头上戴着帷帽,白纱垂下,连人带脸一并遮住。

她道:“这是青楼,能寻找一两件颜色不那么艳的衣裳已经十分不易了,你就莫要挑挑拣拣,凑合着看罢。”

玉映道:“你遮脸做什么?”

洛元秋道:“你管我那么多?要是喜欢的话,自己去寻块布蒙脸上。”

玉映拿她没办法,只能对那仆人道:“算了。走吧走吧,他们人在哪?”

纸门唰地一声拉开了,一个男人走出来,腰间绑着一把算盘,说道:“依照少爷先前的吩咐,将人安排在了下头大堂中。”

“很好,这就下去。”玉映道,“法阵布好了吗?”

那人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玉映点了点头,洛元秋安静听他们说完,问:“你还布了法阵?”

玉映道:“不然我为何要包下此地?若是谈不拢,那就只能走人了。”

洛元秋想了想,道:“你不信太史局或司天台?”

“不是我不信,”玉映从仆人手中接过大氅披上,说道:“如今朝廷是何种态度,我也不知晓,还是留个心眼,别把身家都赔进去了。”

洛元秋颔首,与玉映一同下楼,快到大堂的时候,她突然问:“此事天衢知道吗?”

玉映道:“我师父早知道了,这事便是他授意我去办的,试探一下朝廷的态度,看看如今司天台与太史局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说话间两人绕过一面镂空的玉屏风,玉映手中多了一盏古朴的烛台,洛元秋多看了几眼,道:“这是阵枢?”

玉映点头,取来灯罩罩住,答道:“吹灭烛火,法阵就会生效,最少能困住他们一个时辰。不过有你在此,我想有没有这法阵都是一样的。实在不行,你就出手将他们都解决了,如何?”

洛元秋摇头:“我只杀傀,不杀人。”

玉映道:“不用杀人,打晕了就成。”

洛元秋心思不在此处,随意点了点头,道:“再说吧,能不动手就尽量别动手,无论是司天台还是太史局,真要打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脱身的。”

这大堂中原是舞姬跳舞的地方,客人们来此喝酒,只需一面屏风,就能挡住别人的视线,却又不妨碍看舞听曲。如今花月阁被玉映包下,他不许外人入内,一干舞姬乐师无地可去,这大堂便空了出来,正好用作谈事。

四周灯盏灭了大半,只有中间这一片地方悬着几盏。仆人铺开一块花纹华丽的地毯,摆上桌几,玉映席地而坐,洛元秋在他身边坐下,听见脚步声渐近,心跳不由加快。

她将白纱理好,将自己拢在其中,如此一来,旁人既看不清她的脸也看不清身形,但她却能透过这纱打量别人。

万事俱备,一行人进到大堂中,洛元秋按住发抖的手,抬头看去,竟然有些雀跃与欣喜。

领头的果真是个女人,洛元秋辨不出她是否就是景澜,只能静静等着她开口说话。

玉映一挥手,打出一道透明的屏障,将此方天地彻底与外隔绝开来,这是以防有人窃听。他彬彬有礼道:“景大人。”

为首的女人身着玄衣,乌发如漆,用白玉发冠束起,答道:“玉少爷,我已看过你的信了。”

当真是景澜!洛元秋心跳的飞快,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

玉映道:“想来在南楚发生的事,朝廷也应该有所耳闻。如今傀越来越多,倘若放任不管,只会有更多的人被化为傀,供冥绝道驱使。”

景澜却道:“我对你们的事略有耳闻,在前台阁宋天衢的主持之下,玉家出钱财物资,修道之士出力,暗中追查冥绝道的踪迹。你们将此举称作是追猎,没错吧?”

玉映微颔首,他虽然年少,但与景澜对视时却毫无畏惧之色,泰然自若,显然已经见惯了这等场面。他思索片刻,答道:“看来景大人已经都知道了,那也不必我多说。追猎并无什么领头人,就连玉家也不过是出些银子罢了。众修士肯为此费力,皆为抵御冥绝道,还望大人知晓。”

他的手轻轻握住烛台,道:“所以,无论我与大人说了什么,都是做不得数的。”

景澜笑了笑,兴致盎然说道:“玉少爷做不了主,那今日你我还有什么好谈的?”

玉映脾气暴躁,容不得一点怀疑,当下就要发作。洛元秋适时按住玉映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她这么一动,倒把景澜的注意力引了过来,景澜问:“这位是?”

玉映不料她突然发问,仓促间毫无准备,答道:“……这是家姐。”

洛元秋顺势欠身,景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洛元秋全身被笼在白纱内,也不怕她认出自己来,当下镇定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