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2/2页)

待两人从院中出来,洛元秋将她们送到巷口折返,柳缘歌看着她的背影,愠怒道:“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说”

林宛玥抬手打断了她的话,道:“她早就知道了。”

柳缘歌一怔,问:“知道什么?”

寒风拂过,细雪扬扬,林宛玥边走边道:“我是说,师姐恐怕早就知道了,咱们入山并非为了拜师学艺。隐姓埋名,以幻术掩去容貌,这些事,她应该从一开始就知晓了。所以方才,她才会那般说。”

柳缘歌追问:“如果她早就知道了,为何从未提起过?”

林宛玥回头相望,喃喃道:“这也是我最为奇怪的地方,她分明对往事知之甚深,为什么却一点也不在意,也毫无深究探寻之念?”

倘若洛元秋听到她这番疑问,必定会坦诚告知,绝不藏私。

奈何人与人之间却曲折如斯,总不能坦言相对,令人生于世,偏要添些磨难波折。洛元秋将碗收了,熄了炉中火,依稀想起师弟师妹们还未上山之时,师父曾与自己说的话。

“……当然,他们上山来只为了解咒,做个挂名弟子罢了,你也不用与他们多客气!虽说咱们是还人情,但你需得端出魁首的架子,知道么?”

洛元秋那时趴在灶台边等鱼头烧熟,手中拿着一盘豆腐,预备一到时候就放下去煨着,随口应了一声。玄清子穿着旧布衣,以免灶房中油污沾身,试探道:“元秋,你是不是不高兴他们来,那师父这就去信回绝了。”

洛元秋将视线从热气腾腾的锅中不情愿地挪开,答道:“没有呀,让他们来好了。从前师父不是常说,师伯以一己之力挽救苍生,如今我救几个人,和师伯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何况师父又不是做坏事,对不对?”

她掐住小拇指以示自己微不足道,玄清子见了十分窝心,拿起铲子掀开锅盖,将鱼头翻了个面,顺口道:“师父当然不会让你去做坏事,要是你师伯仍在就好了,这事我还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瞥见洛元秋盯着锅里,暗道她虽是沉稳,但仍是孩子气。笑了笑道:“好了,可以把豆腐放下去了。”

待豆腐炖得入味,鱼汤柔滑鲜白,洛元秋抓了一把葱花洒上,麻利地端着碗上了桌。大人总以为孩童不谙世事,但在孩童黑白分明的眼中,一切早已被分出清楚的界限,一如春秋变幻,向来都是由一片黄叶落下开始的。

师伯曾说的那些恩怨情仇还未参透,她隐约有个念头,人与人之间从来就是你骗我瞒,无论是因何种缘故。若想将真心剖出,坦言交付,实在是太难。这世上,大约只有师伯与师父会真心待自己,其他的人,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去过问真假呢?

如果有心相瞒,真也未必是真;但若是曲意而为,假亦能瞒天过海。其实适才林宛玥话中的意思她明白,但此事于她,却未必有那么重要,若因此故,又何必去细究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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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掠过翠瓦,停留在含光殿檐角片刻,打着旋儿落在台阶上,被扫雪的宫人挥帚扬起,仅余几片缀在宫灯上,留下些许印迹。

殿中灯火通明,皇帝高踞金椅上,神情莫测难辨。

丹陛下一老者身着羽衣,头戴星冠,发须皆白,如霜雪之色。但观其面容,双目熠熠,气色不凡,天姿掩蔼。同殿之人有着华服玉冠者,与这老者相较远不如也。此人仿若合该在白山黑水间,伴白鹿行青崖,飘然乎游离于世外,不可为外人所见。

纵然满堂金玉,与这番仙气飘飘之态相比,也显得略有不足。

老者侃侃而谈,嗓音朗朗,不见疲态:“……人生世间,日失一日,去生转远,去死转近。纵得金玉如山,何益于灰土乎?故草民斗胆,向陛下献上这长生之道。”

他一挥袖,殿中灯烛尽黯,竟有风雷席卷之势,开天辟地之威,令在场之人无不悚然。皇帝手指微动,面露动容,抚掌赞道:“好。”

格窗后的一扇屏风中,景澜手捏着一把折扇,嘲弄道:“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让这种人入宫。”

一旁的素衣男子端着茶笑道:“哎,不知者无罪嘛,若不是这般,他们怎能轻易入套?”

景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涂山大人,上元节宫宴,你若有什么纰漏,最好尽早出了。也看看你们太史局中,到底还有哪些人心生异数。”

太史令涂山越温和一笑,道:“我向来以为,哪怕太史局全是那些个探子埋伏在其中,也未必能得到一二分有用的消息。”

景澜道:“贵局属下不按常理行事,向来都是剑走偏锋之奇异,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光凭这点,涂山大人便可笑临于司天台之上,是我等远不能及。”

涂山越亦是笑道:“贵司有台阁大人与三位大人同心戮力,哪里是太史局可比的?台阁莫要自谦才是。”

两人互对一眼,俱是一派和气,拱手道别。涂山越走出殿外,在宫道上收了笑意,两眼一翻与身旁下属道:“可恶,景澜这丫头委实太坏,险些着了她的道!沈誉近日怎么不给她下绊子了,闲得她到处溜达!”

那头景澜随宫人入了偏殿,等候传召,身旁人奉上巾帕净手,她冷哼一声道:“太史局就是一贼窝。从前司天台未起之时,涂山越这匪首在京中横行霸道惯了,如今竟也能学乖,尽知道一味装可怜。但揽功推过的本事,却更胜于前了。”

忽地想起一事,暗道不好,洛元秋如今落在太史局手中,可别跟着涂山越这伙人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