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解惑(第2/3页)

一路追随着羽毛前行,最后她来到城郊外一间破庙面前。那庙旁另有一大片空地,被雪压倒的枯草间躺着几条焦木,依稀是横梁的样子,破砖碎瓦也铺了一地。看地上立着的石栏,仿佛也曾是间香火昌盛的大庙。

她脚步稍作停留,目光落在那荒地上,随后毫无犹豫地走进破庙。

破庙中屋脊倾斜,原本供奉在案上的神像也被人推倒在地,落了个身首分离的下场。庙中尘埃遍布,几扇小窗皆被木条在外钉死,除却正对门开处的神台略有光照亮之外,其他角落都昏暗难辨。

那鸦羽飘飘停停,没入庙宇深处。景澜在门槛前止步,向着庙中恭敬行礼:“叔父可是有要事寻我?”

里头传来一个声音,略显飘渺:“你的剑呢,怎么没有带在身上?”

“司天台中诸事繁杂,这些日子又常得陛下宣召,长留于宫中。”景澜答道,“察觉叔父召唤,匆忙之间便不曾带在身上。”

“进里来说话。”

景澜进到庙中,跨过神像漆色斑驳的残缺半身,走入晦暗之处。低头见地砖上脚印凌乱,心知此地时常有人来往,她不动声色地掀开帷幔进到神台之后,四座高大的天王像映入眼中,天王做忿怒相,各自手持法器,瞋目裂眦,尽显怒意。

供奉的香案上插着两只白烛,一只烛油凝流而下,已燃到了末尾;一只刚点燃不久,火光微摇,映亮周遭景象。

另有一人负手而立,站在香案旁,似在欣赏着这四座天王像。景澜在五步之外站定,道:“叔父。”

“我听说,宫中那阵法已被撤去。”那人背对着景澜悠悠道。

景澜心思转得飞快,微一点头道:“是,那塔中之物也如叔父所言,已藏入密室,如今宫中御守尽去,叔父何不亲自去看一看那东西……”

那人转过身来,眼中光芒一闪,不容置疑地稍一抬手,他似笑非笑道:“你做事我向来放心,看不看都是一样的。”

见他仍旧是如此防备,景澜略感可惜,平静道:“一切都依叔父所言办好,只需再等待些时日。”

那人轻轻一笑,似有些玩味地看着她道:“那些事情暂且不提,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景澜心中一震,五指轻拢,想到的却是洛元秋。她面上不显,故作疑惑道:“何事如此重要,竟值得叔父亲自来与我说?”

就在这时,那只蜡烛忽地熄灭了,庙中骤然黑了大半。那人转身从香案下的抽屉里取出一只新的点上,见光明重放,他再度道:“就在今早,我见到了顾凊。”

听到这名字景澜一怔,那人却哈哈大笑起来,走近拍了拍她的肩道:“你爹还活着,怎么,听到这个消息感觉如何啊?”

景澜扯了扯嘴角,顾凊是死是活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何况她早从洛元秋口中得知顾凊仍在的消息,是以此时并不慌张。迟疑地看向那人,她低声道:“他……真还活吗?”

那人叹道:“可惜了,若你娘仍在,你们一家便可团聚了。”

景澜适时低下头去,避过他的视线,犹犹豫豫道:“他既然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

一面暗叹幸好自己母亲未曾感情用事,若她当年冲动之下与顾凊私奔而去,那自己岂不与洛元秋真成了姐妹?景澜对前人之事从不指摘,此时也不免有些庆幸,落在那人眼中,是一副强笑不得的模样:“只怕是他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个女儿在,而你娘也从未和他说过。若非她为了不让你做先帝的玄质而特地去寻我大哥,此事便彻底无人知晓了。”

在庙中走了几步,他道:“我二哥此人风流洒脱,好行侠仗义,却优柔寡断。当年他要是如我大哥一般,带你娘一走了之,也就不必眼睁睁看她另嫁他人了。”

“如叔父所言,我与他从未见过面,情谊未见得能有多深。”景澜稍做思量,神色郁郁道:“母亲在世时也从来不提此事,想来早已绝了相认的念头。”

那人高深莫测一笑,道:“既是父女,怎能有不相认的道理?”

他又在景澜肩头拍了拍,若有所思:“你去见他一面,如何?”

景澜一惊:“我”

“到底是父女情深,这总不会错的,此时你去见他在合适不过了。昔日我离家出走,与他之间确有些龌蹉,再见之时,他倒是没忘了往日仇怨,连听我解释一句都不愿。”

说罢长叹一声:“但你去就不一样了,你们父女相认之后,你说的话,他是一定会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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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漫漫,洛元秋一路快马加鞭往回赶,华晟本想一同来,但被她婉拒了。

沿街景象在雪中化为模糊的影子,洛元秋呼出一口热气,催马快行,扬鞭之时又想到那位二叔。这世上因分合造就出无数悲欢故事,她只看在眼中,却不记在心里。二叔的面貌也如这街影一般倏忽而逝,并未在她心上留下多少痕迹。偶然想一想,就像深冬落下的最后一片叶子,感慨一番也就这么过去了。

她向来是看前不看后,许多往事也能忘得干净,别说是一个二叔。唯有师妹的事她记得很牢,日思夜想,是忘也忘不掉的。

到得曲柳巷前,面摊已下了风帘抵挡风雪侵入,一口大锅半露在外头,咕噜噜翻腾着热汤,肉香四溢,随风飘得老远,正是个冬日揽客的妙招。洛元秋接连看了数眼,很是意动,勉强将头转过去,下马时她想,下回定要带着景澜多来几次。

牵马入巷,此处分明是贯经之地,再看时已有些许陌生。倒不是看过金殿玉堂后陋巷入不得眼了,只是身旁少了个人,莫名有些不适。洛元秋回想起那日回巷在地上捡到的丹药,她那旧屋中也没剩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锅碗瓢盆,就剩下床柜里的几枚丹药。

难道那人也是为了这丹药而来的?她思来想去,又觉得绝非如此简单。丹药可以再炼,何必要亲自来看?

洛元秋断定这人一定是在找什么东西,说不定也是为了那阵枢来的。推门而入,她把马拉进小院里,院中一切如常,连她走时放的水桶还在原来的位置。

随意打量了几眼,洛元秋转头就看见门后蹲了一个人。那人将一件素色的雪氅披在头上,与四周雪色相近,所以她入门时才没留意到。洛元秋微微一愣,走进俯下身戳了戳那人的头。

那人抖了抖,从衣缝间抬头看她。片刻之后那人猛然扑了过来,洛元秋躲得及时,她便一头扑进了雪中。

“元秋,你可算是回来了!”

洛元秋听声耳熟,那人已从雪地里爬了起来,满身雪再度扑来。

这次洛元秋没躲,将来人身上的雪拍了拍,她道:“文莺,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