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雪怀(第2/4页)

沈誉眼中一震,霍然起身:“你那时神情有异,我早该想到你绝不是去取遗落的东西!原来、原来那时候你突然折返,是为了……”

他难以置信,一把抓住王宣的衣襟,力道之大将他从座椅上拽了起来:“你回去都做了些什么?!”

王宣犹如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之中,出神地道:“我做了什么?那是我第一次拉开这张弓……”他微微战栗,盯着沈誉道:“我就用它,对着师姐离去的方向射了一箭!”

“你疯了?”沈誉猛然后退一步,桌上瓷碗因他这一撞坠落于地,药粉撒了出来,“你想杀了她?!”

王宣弯腰捡起碗,道:“是,那时我确实存有此念。她手持飞光,根本不会随我们下山去救人,说不定新仇旧恨一起算,到时候引来麻烦更难收场。”

沈誉怒道:“你既然识破了师姐的身份,就不该对我隐瞒此事!你知不知道……”他回想起景澜的话,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冷静了一会儿道:“我们都想错了,师姐其实早在上山之际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师父从未瞒过她,她什么都知道。她自知寿数不长,所以才想随我们下山救人,是景澜……半道带走了师姐,所以我们最后没有等到她来,并非是她有意失约!”

“是么?”王宣手腕颤抖,将那瓷碗轻轻放回桌上,“多年以来,我一直以为那一箭射中了她。我从未有过一日心安,下山以后的每一日都仿佛是从旁人手中偷来的……直到昨日,我才知道那一箭射偏了,而师姐更是从头到尾都不悉晓内情!她对藏光一无所知,还对我说,莫要再让箭落空了。”

说到此处他面朝沈誉平静一笑:“太迟了,我已经无法再拿起此弓了。师兄,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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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声中天色渐明,洛元秋迎着风雪绕道向东,见坊门已开,便打消了攀檐上瓦的念头,老老实实从街边走过。

坊外便是一条河,河已冰封,桥下芦棚里坐了个老妇人,守着脚边将熄的火炉,借着天光缝衣。

芦棚外站着一个少年,手不断比划,仿佛正向老妇人打听什么。

洛元秋只觉得心中再度涌起奇异的感觉,那少年听见脚步声当即回头,讶异地向她看来。

少年衣着装束无不透露出矜贵二字,仿佛是哪家世家公子出游,颔首示意道:“真是巧,昨日与姑娘见了一面,今日又遇上了,姑娘还记得我吗?”

洛元秋一怔,努力思索了一番,恍然道:“你是昨天在街上的……”

“在下路过此地,想向这位阿婆打听渡口在何处。”那少年说着朝芦棚里看了一眼,老妇人仍自顾自地穿针缝衣,“但她好像耳朵不好,听不见我说话。”

洛元秋手指微动,道:“你要去哪里?”

少年道:“去元洲。”

洛元秋道:“你也看到了,河道冰封,走水路恐怕是不行的。”

少年眉头微皱,无奈道:“起先我出来时,家中亲长特地叮嘱过我一番,走水路去元洲,中途路过紫宁,正好去拜访一位故人。若是走常路,到紫宁多有不便,不如水路方便。”

洛元秋既没听说过元洲也没听说过紫宁,满心疑惑,只得点点头道:“第一次入京吗?”

少年微笑道:“正是,姑娘也是游历到此的吗?”

“算是吧。”洛元秋道,“你也是来太史局做掣令的吗?”

少年疑惑道:“太史局?掣令?我不明白姑娘在说什么,是今年朝廷新设了官署,诏令还未下达?为何我离开江陵时从未听说过?”

太史局成立至今,居然还有不知道它的修士?洛元秋比他更疑惑,但想起自己初入城中也是这般一问三不知,便道:“罢了,回头我带你去看看。对了,你叫什么?”

少年答道:“在下江陵人士,殷雪怀,还未请教姑娘大名。”

洛元秋后背寒意渐起:“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殷雪怀。”少年解释道,“殷商的殷,大雪的雪,怀中的怀。”

洛元秋久久不语,她这夜所经历的一切都比不上此时此刻来得震撼,难以言喻道:“你叫殷雪怀?”

少年对她的反应颇为不解:“难道姑娘认识与我同名同姓的人?”

何止是认识这么简单,殷雪怀这三个字如雷贯耳,当世修士岂有不知其名的?

洛元秋笃定道:“你是咒师。”

少年点头,洛元秋将他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一遍,困惑更甚:“我见过殷雪怀,他……”

“赵大娘!这是今天的鱼,给您放盆里了,我来取衣裳了!”

洛元秋蓦然回头。

芦棚里的老妇人闻言连忙起身:“补好了,你这么久没来,我还当你不打算要了呢!快瞧瞧看,我老婆子的手艺如何?”

“赵大娘的手艺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就穿上,也用不着看了!”

老妇人道:“以后可千万要爱惜衣裳,冬衣可不好补,这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就快要到了……”

接下来的话洛元秋没有再听,默默转过身,长桥横卧,冰封的河道一览无余。那少年所立之处是一方被大雪压塌的荒草丛,雪地上除了她来时的脚印再无别的痕迹。

洛元秋心头剧震,怪不得昨天她明明看见了这少年,但柳缘歌与林宛月却像没见着一样,这少年更本就不是常人!

或许他连人也算不上,仅仅是一道过去的影子。

他方才自称是殷雪怀,但殷雪怀早已销声匿迹,距洛元秋上次在阴山见到他已过去四年,为何他的影子会在近日现身城中?

既然想不明白,洛元秋索性懒得去想了。此时坊中人都起来生火做饭,炊烟相连,洛元秋一天奔波劳碌,腹中空空,顿时顾不上胡思乱想了,只觉得填饱肚子才是人生头等大事,忙不迭一头扎向街坊。

她在早点铺子前摸了半天才摸出两个铜板,望着刚出锅的肉包垂涎三尺。卖包子的老板娘看她饿得眼冒绿光,心生怜悯,多送了她一个馒头。

洛元秋惊喜万分,连声夸赞老板娘人美心善,吞了两个包子之后捏着馒头走了。

那两个肉包吃了和没吃一样,洛元秋珍惜地看着手里的馒头,思索着要从哪个角度下嘴,才能仔细品出这馒头的滋味。

忽然她手腕一震,馒头险些落地,她情急之下一口叼住,随即一脸错愕地回过神。

这不是她送给陈文莺的那道符?怎么突然生效了,难不成是陈文莺遇到了什么危险?

洛元秋从袖中摸索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符,走到避风处,夹在手中一晃。

符纸上的朱砂最先燃烧起来,很快化为灰烬落在她手中。洛元秋捏住符灰当空一扬,眯起眼观察了一番,最后两指微微一拧,如同将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了指上。她向东边看了看,指缝间锐光一闪,清晰指向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