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青霄

日光从街头斜落而下,眼看天边密云涌起,连喝茶的客人都散了大半,洛元秋只得弯腰拍了拍陈文莺的面颊,将她从昏睡中叫醒。

陈文莺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做什么?”

洛元秋弹了几滴茶水在她脸上:“别睡了,快起来回家了。”

陈文莺艰难地爬起身,支撑了不到一息又趴回了桌上,神情恹恹地说着什么。洛元秋凑近了才听她说的是“我才不要回去”,如此重复数遍,慢慢又要闭上眼睛睡去。

洛元秋心知多说无益,搀起陈文莺半拖半扶出了茶铺,在街头张望了片刻,她这才想起之前已经把屋中最值钱的一样东西被子,带到景澜那儿去了,总不好让陈文莺睡光秃秃的床板吧?

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心虚,洛元秋试探地问:“文莺,你醒了吗?我把你送回去让你继续睡怎么样?”

陈文莺低头睡得正沉,自然什么也听不见。洛元秋便道:“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在心中默数到十,靠在肩上的人始终没有反应。洛元秋把她背在背上,直奔陈文莺家方向而去。

一路上她因着殷雪怀一事对陈文莺略有些愧疚,觉得如果不是自己,陈文莺也不必被殷雪怀挟持来找自己,是以脚下生风,一心想快些把陈文莺送回家去。

殷雪怀选的茶铺正在城东中间,与陈家相隔不远。但城东坊市交错,街巷相连,饶是洛元秋洛元秋走得格外的快,也花了快半个时辰。她刚看到陈家那熟悉的院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文莺!”

她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着武服的年轻女子快步走来,长发从颈侧打做发辫垂下,随着动作在胸前微摆。

洛元秋听她叫出陈文莺的名字,暗猜她大概是陈文莺的家人,主动道:“我姓洛,是文莺的朋友,请问你是……?”

那女子起先是防备,但走近后一见她便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刺金师大人?!”

洛元秋被她一语叫破身份,心中奇怪:“你认得我?”

女子惊疑不定,而后稍作一礼,答道:“我曾随兄长族人前往阴山朝拜兽神,在巴图部的放马节上经祭司大人遥指,有幸见过大人数面。大人恐怕已经忘了吧。”

刺金师虽恶名远扬,但在巴图部中与祭司地位等同,这点外人一般不知道。洛元秋听她叫自己大人,便知这人与巴图部关系匪浅,道:“原来你认识幼宁。”

女子答道:“祭司大人的母亲与我族同出一脉,我们自小便认识。”

听她这么一说,洛元秋也隐约想起来巴图的祭司说过,是有那么一族年年都要来阴山朝拜兽神,便道:“啊,你是不是姓海?”

女子点头:“正是,我姓海名瑶。”说着伸出手来,扶起陈文莺滑落的手臂,目露焦急之色:“她怎么了?受伤了?”

洛元秋把她的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十分耳熟,就是一时想不起到底在哪里听过。余光一瞥,却见那墙上悄悄垂下两条毛绒绒的尾巴,时缠时分,她抬头一看,两只灵兽正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连神态坐姿都一模一样。

她顿时醒悟,忙放开陈文莺道:“你是文莺的嫂子?”

海瑶接过陈文莺,闻言颇觉头痛地叹了口气道:“那都是她胡乱叫的,早就已经不是了。”

洛元秋想起陈文莺所说的心意相通,对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嫂子很感兴趣。海瑶将陈文莺抱在怀中,看她依然闭着眼,怎么摇都不醒,担忧道:“她这是怎么了?”

殷雪怀的法术极耗人心神,陈文莺控了一夜,已是精疲力尽,洛元秋道:“无事,只是累着了,回去多睡睡休息几天就好。”

海瑶生性沉默寡言,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道:“那便多谢大人了,我这就带她回去歇息。”

洛元秋也松了口气,正打算走人,海瑶却道:“大人也在太史局任掣令吗,可否劳烦你把此物归还太史局?”

她分出手从袖中取出一物,洛元秋定睛一看:“咦,这不是掣令的令牌吗,为何要归还太史局?”

海瑶道:“如今时局正乱,我不放心她在外头,特地为她向春官正大人请辞,只差把这令牌交还了。”

洛元秋取了那令牌在手,看了眼她怀中熟睡的人,回想起与陈文莺相识以来发生种种,心中感叹不已。陈文莺性格活泼,好奇心重爱凑热闹,又有如粘糕一般粘着人不放的本领,离安分守己四个字实在相差甚远,想让她老老实实呆在家中简直比登天还难。洛元秋心道果然还是有个靠谱的嫂子好,这下总算有人能看的住她了,微微一笑道:“好,我这就去太史局把令牌还了。”

海瑶道了声谢,却没有马上就离开。洛元秋握着令牌,见她欲言又止,便道:“还有事?”

“我离开家乡时,祭司大人曾来信托我兄长寻找大人。”海瑶说道,“信上叮嘱,寻到大人以后,请你速速前往司天台,务必与台阁大人见上一面……”

洛元秋还以为是什么要事,随意道:“你帮我去信告诉她,我已经见过那位台阁大人了。”

海瑶似觉意外,仍是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道:“如此,我回去便回信与祭司大人。”

当下无言,她抬脚刚要走,却被洛元秋叫住了。

海瑶以目光制止耐不住好奇要跳下院墙的两只灵兽,道:“大人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洛元秋想了想:“你就告诉她,我已经找到要找的人了。”她又想了一遍,决定还是把这件事如实告知故友,“我有道侣了,等下回放马节,必定带道侣前去阴山拜访她。”

“道侣?!”

海瑶的目光有一瞬间放空,她本不是好事之人,但艰难地消化完这个消息之后,却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敢问大人,你的道侣是……”哪个不要命的?

一想到景澜洛元秋便觉得心中轻快了几分,说道:“说不定你也认识。她姓景,正是你说的台阁大人。噢,这句话也不妨添进信里,一起告诉幼宁好了。”

海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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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雪云密集,星星零零落下几片雪花,太史局中不复从前的门可罗雀,竟是人来车往络绎不绝。

洛元秋起初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等守门的人不耐烦时,她才磨磨蹭蹭地出示令牌,却被告知令牌已换,需将旧令牌上交后重领新令牌方可拜见诸位上官。

她只得依言去换新令牌,没想到司务处来换新令牌的人只多不少,还排起了一条长队。正当她等得焦心之时,突然有人朝她打听起白玢来。

洛元秋许久没有见过白玢了,便问说话那人:“他这些日子都没来太史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