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咒夜

戌时三刻,皇宫内城。

数名黑衣人攀上迅速城墙向周围散开,一人眺望宫墙后的殿宇,思忖片刻,取出一只长笛吹了数声,不一会儿四方有鼓点声传来,似在回应笛声。

那人正是胡胜,因看丢了沈誉,此时他心中焦急难安,一名属下回报:“大人,宫门附近没发现守卫。”

昏暗天色下皇宫出乎意料的安静,仿佛是一座死城。胡胜不假思索道:“不可能!再去探!”

没过多久被派去打探的黑衣人都回来了,与最初那人所言一致,都说宫墙四周未见守卫。胡胜听罢后道:“偌大一座皇宫怎会无人看守?当心此地设有埋伏,你去回禀殿下,这其中必定有诈!”

那几人正要领命而去,城门突然开了,胡胜顿时失色,惊慌拿起笛子凑近嘴边,他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胡大人用不着这么害怕,门是我让人开的。”

胡胜回头一看,楼梯前站着一人,竟是本已失踪的沈誉!

胡胜蓦地生出一股被人戏耍的愤怒来,当即怒喝一声:“你这叛徒还有脸回来!待我取了你的项上人头再去向殿下回报!”

沈誉故作无奈地一摊手:“胡大人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我怎么就成了叛徒了呢?”言罢向侧身向后,笑道:“还望殿下为我做主,还我一个清白才是。”

胡胜一愣,沈誉上前一步走上城墙,后退半步躬身行礼,身后一人缓缓走出,衮服冕冠,手握龙首阵枢,赫然是六皇子赵奉。

只听他道:“胡卿莫要怪沈卿,都是朕吩咐他这般做的。”

胡胜眼皮一跳,急切道:“殿下!”

沈誉道:“是陛下,胡大人该改口了。”

赵奉满意一笑:“你二人的功劳朕都记在心中,都是功臣,看在朕的薄面上,就莫再相争了,如何?”

胡胜只得行礼:“都依陛下所言。”

沈誉适时道:“陛下,事不宜迟,是时候让傀兵进来了。”

“万万不可!”胡胜连忙道:“殿……陛下听我……听臣一言,臣属下回报,这宫门前后竟无一人看守,这般反常,必定有诈!不如先让傀兵在外,等王妃回来再做打算。”

赵奉笑道:“胡卿真是见多识广,你们修道之人平日也会看些兵家之论吗?这话说的倒像个领军作战的将军,连朕都要甘拜下风了。”

胡胜未察觉出他话中深意,仍是劝道:“陛下想想看,就算宫中无护卫在,那些宫女内侍总该有吧?这宫门岂是这般好开的?沈大人莫非有移山之力,一人就能开了宫门?”

“胡卿,”赵奉打断了他的话:“传令下去,让法师将傀兵引入城内。”

胡胜道:“这……”

赵奉道:“傀兵身负重甲,本身又刀枪不入,早一刻进城晚一刻进城又能如何?就算这宫中真有埋伏,难道还会怕他不成?畏头畏尾终究难成大器,你可不要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胡胜灰头土脸下去传信了,临走前狠狠瞪了一眼沈誉。沈誉面不改色,道:“胡大人请。”

很快笛声响起,如诉如泣,鼓声再度传来,不像上一次那样回应完就停歇,反而越来越快,与忽高忽低的笛声合在一起,片刻后同时一收。

先是铠甲碰撞的细微声响传来,随即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宫道上。傀兵身着重甲,如黑潮般无声涌来,放眼远去竟看不到尽头。

这些傀兵看起来与寻常将士一样,唯有寒风中腐败刺鼻的气味昭示他们的身份。赵奉命手下搬来一架鼓,取下右侧鼓槌道:“沈卿想不想试一试?”

沈誉看了眼鼓面上所绘的龙,俯身道:“此物是陛下所有,臣用便是僭越了。”

赵奉笑道:“沈卿是有功之臣,不过是一面鼓罢了,怎么能算得上是僭越。”

话是如此,他并未把鼓槌让出,而是握着鼓槌连敲数下,宫道上的傀兵闻声立刻加快了行步的速度,很快便穿过宫门来到内城。

赵奉击鼓道:“传朕口谕,命傀兵冲锋,把宫门撞开!”

数千名傀兵向宫门发起冲锋,震响声如同雷鸣,在宫殿之间回荡。傀兵早已无知无觉,不知疲倦的用身体去撞击宫门。那坚固无比的宫门在这猛烈的攻势之下很快露出一道缝隙,赵奉见状哈哈大笑,狂态毕现:“冲!给朕冲开它!”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宫门竟在傀兵的冲锋下倒下了。赵奉一愣,仿佛有些难以置信,一旁沈誉恭敬道:“臣向陛下道贺了。”

这道宫门之外便是太和殿,此殿本是皇帝接受百官朝拜之处,殿前格外宽阔。白玉阶向上,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伫立在将晚的天色之下,被暗云高高托起,于冰雪中熠熠生辉。

赵奉喃喃道:“好,很好……沈卿,你和朕一同下去看看。”

立即有法师以鼓声相引,傀兵向两侧退去,赵奉疾步走下城墙,穿过宫门,急喘吁吁到达太和殿阶前,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衮服,又恢复到往常的从容不迫,道:“沈卿,过来,你扶着朕上去。”

一只手臂顺从地伸了过来将赵奉搀起,赵奉看着太和殿殿门,明明知道殿中此时无人,但他总觉得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望着眼前高大的宫殿,赵奉不禁心生怯意,凝目想了想道:“罢了,先回去,等孙长老与王妃找到父皇再说……嗯,沈卿,你怎么了?”

沈誉目光落在赵奉右手佩戴的玉戒上,隐约可见一个近似咒印的图案,他心念一转,若无其事收回手道:“是,陛下。”

厮杀声骤然划破寒夜,火光在宫墙外接连亮起,鼓声沉沉,如同击在人心上。赵奉闻声饶有兴趣道:“想来是银翎卫,总算是出现了!沈卿随我去看看,这血肉之躯能否抵得过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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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中昏黑幽深,大殿深处一盏孤灯悬于空中,照亮方寸之地。

“陛下,为何不干脆将人留下呢?”

皇帝坐在金椅上闭目沉思,闻言道:“还不是时候,皇后还在城外,他还不能就这么死了。他就像鱼饵,只有活着挂在勾上,才能看清这朝堂之中,到底还有多少人有不臣之心。让人盯紧了,等皇后攻城时看看有哪些人阻挠,一一记下,这些人必定是同党无疑。”

大殿中又陷入沉默,皇帝说完后,仿佛对此事有些厌倦,走下台阶来到那盏灯前,静静看了片刻,对身旁近侍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戌时六刻了。”

“都到这个时辰了?”皇帝惊讶道,旋即说:“去把右边尽头那扇侧门打开,景澜差不多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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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元秋看着眼前的道路两旁样式古朴的石灯,道:“这地方我好像来过。”

景澜屈指一弹,灯上所设下的阵法撤去,她牵着洛元秋手说:“这是太和殿附近的御道,上回我们一起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