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一心(第4/5页)

洛元秋这才明白过来,心中啧啧称奇。说起来影师与符师之间颇有些渊源,那纸人仿佛做了个拱手的动作,道:“我是宋国的司命,陛下正在宫中见贵国来使。”

景澜道:“敢问司命大人有何指教?”

纸人道:“多年不见故人,一时情难自禁。”它朝洛元秋歪歪扭扭行了一礼,道:“不知承天宗的曲善曲宗主如今可安好?”

洛元秋静默一瞬,整日与景澜在一起,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是应常怀,想了想说:“那是……家师,她已经离世了。”

纸人身上良久没有声音响起,忽然一阵风吹来,纸人摇摇晃晃,眨眼间就被吹下了顶峰,朝山涧飘去。

洛元秋还在愣神,景澜拉起她道:“走了,有什么话,等明日见到这位司命大人之后,你尽可问他。”

翌日她们果然在王宫见到了这位司命大人。

日落余晖覆盖了王宫,更添了几分苍凉寂寥。那轮巨大的红日从王宫后落下时,王城瞬间被黑暗吞噬,仿佛是对这古老王国命运的隐秘预示。

宫殿中很快点起了灯,司命同宋国国君一并坐在帘后,众人看不清他们的面目,右下便是前来陪宴宋国的臣子。

洛元秋入坐时发现宫殿柱子上的漆都已经剥落了,四周摆设虽然很干净,但东西明显都已经很多年没有更换,萧索之意不言而喻。

可她看着这一切,却隐约生出一种亲切感。

很快有宫女上殿起舞,艳色的衣裳在这宫殿内竟显得有些刺眼。洛元秋见殿侧坐的那几位乐师年纪都很大,心想他们不会弹错曲子吧?

直到被景澜捏了捏手,洛元秋才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发现宫女们已经跳完了舞,乐师们朝帘子行了一礼,一言不发退出了殿外。

“许久不曾听到这首曲子了。”帘子后传来一声叹息,听那声音,宋国国君仿佛十分年轻,他道,“若非贵使来访,恐怕有生之年,孤都不会再听见这曲子了。”

这话中大有不祥之意,但殿上无人应答,宋国臣子仿佛已习以为常。

这顿晚宴氛围格外沉闷,国君似乎兴致缺缺,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不再开口,不过该有的礼节一应俱全,并没有轻慢使者。

宴毕离场,洛元秋与景澜回到住处,换衣时景澜道:“你怎么了?”

洛元秋按着眉心,也有些不解:“奇怪,为什么我会觉得这地方有点熟悉?难道我……难道是应常怀曾经来过?”

景澜挑唇道:“说不定你上辈子是个宋国人呢。”

夜半忽有宫人来访,说是司命大人相邀,请洛元秋入宫一聚。

景澜微笑拦在那宫人面前,道:“司命大人只请了她,那我呢?”

那宫人不过是个传话的罢了,仿佛是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无措地站在原处。

洛元秋隔着朦胧灯光看去,发现她竟是今日殿上跳舞的宫女。当时尚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再看,却觉得她的五官呆板,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她低声与景澜道:“她好像是个纸人。”

景澜定睛看去,见那宫人落在地上的影子里似乎有细线缠绕,便道:“还真是,这就是影傀么?”

深夜对着个与人无异的纸人,这情形着实有些诡异。洛元秋若无其事道:“算了,你就跟着来吧,多个人也没什么事,要是司命不想见你,大不了你站在屋外好了。”

于是两人又回到了王宫,宫中漆黑一片,冷冷清清,只有一座宫殿里还亮着灯,透出些微光亮。

入殿时发现无人阻拦,景澜便跟在洛元秋身后光明正大进去了。只见一扇屏风立在中央,四周跪坐着几名宫女,都是今天曾在殿上献过舞的。

屏风雪白如新,地下放着盏明亮的灯,一道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屏风边缘,静了一瞬后开口:“这些都是我的役使,雕虫小技而已,还望两位莫要见怪。”

话音方落,他的影子又从屏风上消失了。屏风薄薄的纸面上赫然映出许多影子,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都是纸人,它们似聚在一座宫殿中,热热闹闹的在庆贺什么。

这些纸人相较洛元秋昨日见到的要精致许多,甚至还能从服饰上看出身份。那坐在最上座的便是国君与王后了,下头有王子公主贵族朝臣。宫人鱼贯而入,奉上珍馐佳酿,乐师舞姬则在一旁,这仿佛是场极为盛大的宴会。

纸张几番变幻,延生出王城、山峦、河流。纸上也渐渐有了色彩,一座宏伟的都城展现在她们面前,在这屏风上的方寸之地,一切都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洛元秋不知不觉有些入神,都是用纸剪的人与物,却有种难以言喻的传神之感。

屏风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这是数十年前的国都,宛溪。先王治下国富民安,凡是到过这里的人,没有不愿留下来的。”

洛元秋与景澜对视一眼,抬头望向屏风,彼此心中了然。

纸人簇簇而动,屏风后静了一会儿,那声音才说道:“……那天是沐风节,先王大宴群臣,宴上忽然有位代国的使者,说要向先王献上一样东西。他把那盒子打开之后,就拔出匕首,在殿上刺死了自己。”

屏风上的一个纸人瞬间被染红,似乎代表的就是那位已死的使者,但片刻后,这红色如有生命般向四周蔓延,不断有纸人变成了红色,看起来无端有些诡异。

“他死后,一夜之间,王城沦陷,数十万百姓沦为行尸走肉,宛溪犹如人间炼狱……”

那红色不断扩大,朝着河流山峦奔去,屏风后那人道:“变故来的太快,让人措手不及。我的师伯为救先王而殒身于宫中,很快师门就只剩下我们几人……上将军从尸堆里找到了王子殿下,拼了命才将他护送出来。随后他们封了宛溪,前往平灵,但代国有备而来,趁着边关防守薄弱,一举攻下了四座城池,王都便成了他们的掌中之物。”

“我们带着殿下一路奔逃,那些代国的祭司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能让化为行尸的死人听从号令。最后上将军也死了,我们逃到灵山附近,当时的司命大人为建起这座阴阵耗尽了寿元,方勉强抵挡住了尸潮的入侵。”

洛元秋疑惑道:“你说的行尸是什么样的?”

司命道:“生机早已断绝,却与常人无异,见活人便扑咬,如出笼猛兽。”

不知为何,洛元秋眼前竟浮现出一张陌生女人的脸,咆哮着朝自己扑,她下意识抬手去挡,却发现那不过是幻觉。

她只觉得眼前一晃,心莫名跳的有些快。手上忽然一暖,回头便看见了景澜担忧的目光。

洛元秋定了定神,握住她的手,在唇上按了按,示意继续听司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