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爱意

算了?什么算了?

这句话黎纵记下了,回头等出去了这话必须说清楚。

头顶上木板嘎吱作响,黎纵的声音忽然远离。

“黎纵?”余霆失声喊,“黎纵你去哪儿????黎纵!!!!”

黎纵沿着墙角线,一点点地挪到那间木架床边。

床上凌乱地扔着不要的旧衣物,由于被厚重的灰尘掩盖,全都呈现一致的灰色,黎纵在床底下拉出了几个破旧的小木箱,装的都是些木匠装修的器械工具。

锤子、钉子、钳子、刨子、墨斗……

黎纵拉出了最底下的一捆尼龙绳子。

由于木箱密封性较好,绳子尚且坚固。

余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本不该害怕,他在生死线上挣扎了整整八载,无数次经历过比现在惊险千倍万倍的状况,从来拿命赌生机,成百上千次拼死一搏,他的灵魂都早已在极致残酷的环境里裹上了强硬的外壳,他从来不怕,他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怕。

可是他不知道黎纵到底要干什么。

楼板吱呀乱响,听见黎纵走回来,他有些激动:“黎纵你别闹了,为我这种人丢了性命不值得,你赶紧走。”

黎纵好似听不见。

刚才他撬开的一块地板已经被挤死在中间,无法撼动,但翘起的边角处却有一个直径三厘米左右的空隙,余霆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黎纵比了一下,绳子刚好能从小洞里塞进去,长度也足够长。

余霆听不见黎纵的声音,心里火急火燎起来:“黎纵?黎纵你在吗?”

“我在。”

余霆顿了顿:“为什么不走?”

黎纵努力往里面塞绳子:“我在想办法救你。”

也许是人之将死,余霆忽然能坦然面对那些被自己死死压在心底的悸动,他很想问黎纵,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一个浑身污点的人那么上心,为什么要对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冒险,甚至……

可是他问不出口,那些字字句句卡在喉咙口,最终变成了一句:“市局里那么多男人女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黎纵急切地想要救人了,甚至没认真听余霆在什么:“你说什么?”

余霆声音极低:“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父不详,长在毒窝淫窝,没受过好的教育,带过援交女,入过黑社会,打劫斗殴,赚赃钱吃脏饭,我还吸过毒,我这种人有什么好。”

这些黎纵早就知道了,他从来不介意这些:“谁能住在自己的命运,何况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你现在不是走回正确的道路了吗,再说了你也是为了人民,自我牺牲有什么错。”

下面的人没再说话。

那些话余霆一辈子没对别人说过,他也从没打算对谁说,可他就要死了,即使黎纵怀疑他,不信任他,即使他是049的徒弟在这一刻通通不重要了。

从未开过的心门一旦开了缝,锁在里面的洪水猛兽便再也收不住:“黎纵,你对我这样,我还不起。”

余霆的尾音颤抖着,黎纵愣了一下,嘴角扬了一下:“不用你还,给我个机会就行。”

木板下边迟迟没有回音,时间的藤蔓疯长,余霆呼吸声低沉,无奈、压抑、纯粹、甚至悲恸,他能感受到自己心底初露端倪的情感。

忽然黎纵的声音响起:“看见绳子了吗?把绳子从你抓着的横梁上绕半圈,然后绑在腰上。”

余霆回过神看着缝隙中垂下来的绳子,整个人一愣。

黎纵的声音贴着木板:“相信我。”

余霆动起来,听着黎纵的声音指哪打哪儿地照做。

他单手把绳子绑在了腰上,一低头,看到下方手电筒的光在废墟的一侧墙角上映出了半个蠕动的人影。

“黎纵。”余霆的声线忽然压得危险的程度。

“!”

余霆的情绪转换太快,黎纵迟疑了两秒。

叩——叩叩叩……

余霆在用指关节敲木板。

黎纵瞳色一沉——是摩尔斯密码。

余霆下面有状况。

空气恢复沉寂,所有的情绪迅速归拢,余霆的目光如炬,看到暗处的人影闪烁了两下。

他拉了拉绳头,示意黎纵可以松开了。

在横梁上饶了半圈的绳子像个定滑轮,黎纵手头一沉,整个楼层地板都开始挤压作响。

为了加大受力面积,黎纵迅速躺在了地板上,将绳子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以自己的肩膀做受力点,一点点往下放。

绳子隔着衣服勒进肩头的肉里,整个地板仿佛都快要不堪重负,嘎吱嘎吱的声音完全没过了黎纵的喘息。

这绳子足够结实,可他的心还是悬着放不下去,他怕绳子突然断了,又怕余霆抓不住绳子,还怕余霆会失足掉下去。

肩头火辣辣的痛让他胸口滚烫,他一点点默数默着绳子的长度。

一米……两米…………四米……

每下降一米,黎纵也心也跟着下落一寸,距离地面只有不到两米了,即使摔下去,重力加速度也不会太大。

可越往下他却反而越紧张。

那写木刺和尖桩长什么样?

朝着哪个方向?

余霆是不是看得清楚吗?

他会不会刚好落在最危险的地方?

他一前贩毒集团的大公子,养得那么细皮嫩肉……

忽然,绳子一松。

余霆拉着绳子扯了两下,示意自己安全。

黎纵绷得快要石化的心肌瓣膜刚刚松了一点,底下赫然就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余霆和王辛玄动手了!

“余霆——”黎纵恨不得一拳砸穿地板,跳去护住余霆。

可他不能这么干。

他一个翻身而起,两步冲出房间。

通往一楼的楼梯不知什么时候也断裂了,黎纵径直从二楼的仙楼上一跃而下,沉重落地,左脚踩穿潮湿的地板,卡在了地板里。

打斗的声音从左侧走道里传来,杂物噼啪乱响,重物砸向地面,原本倾斜的承重梁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黎纵啐了一口,胡乱地用脚靶在满是木刺的洞里乱搅一通,脚踝的肉被撕裂却浑然不觉,拔腿就朝密室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