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好心当成驴肝肺

圜土监狱是綝州市联合三区最大的监狱,这里面一般情况只有两种人——穿警服的狱警和穿囚服的囚徒。

这座监狱看押的大多都是长期服刑的囚徒,裴慎作为等待终审的未决囚被关押在了A区,狱政科的科长马国宏受黎纵的人情把他安排在一间四人囚室。

裴慎穿着醒目的蓝白杠囚服,从安静长走廊上接近过,洗衣房的水沾湿了他的衣角,擦肩而过的囚友都尽量以最远的距离去避让他,生怕离他近一些会沾上什么致命的瘟疫。

“那是1818号,快走快走。”

“别往那边看!快点走!”

“1818……”

“走走走,小心他发疯打死你。

……

裴慎回到囚室,其他三名囚犯都在屋里扎堆,三个人相貌各异,一个胖子,一个瘦子,一个矮子,三人的共同之处就是无一不鼻青脸肿。

在这种地方,先来的欺负新来的,抱团的欺凌落单的,裴慎进来的第一天就被那三个人合伙欺负,半夜被一桶冷水从床上泼醒。

所以裴慎在揍他们的时候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囚室里采光不好,只有一扇铁窗通风,窗户下方就是裴慎的床位,和胖子的床位只隔了一米宽的过道,此时三人正盘踞在胖子的床上分享从狱友那里偷偷买来的烟。

听到脚步声,胖子迅速收起香烟,矮子回头看到来人是裴慎,立马一个激灵像条鱼一样从床上窜下来,够着手把扔在裴慎床上的衣服拿过来抱在怀里,一脸心惊肉跳地看着裴慎。

以他的经验,裴慎一旦生气就会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然后以65°的夹角俯视他五秒钟,然后揪住他的头往铁床上砸,再单手将他扔出去五米远,浑身骨头都会散架的。

但是裴慎跟他擦肩而过了,仿佛当他是空气。

矮子松了一口气,余光里看到裴慎躺下侧卧着,像是一秒入睡了一般。

胖子和瘦子轻手轻脚地爬到矮子的床上,缩在床角压着嗓子不知道在说什么。

厚底皮鞋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狱警站在门口:“1818,有人探你的监。”

探监室里的镜头开着,一身黑色职业装的高琳坐在裴慎对面,浑身散发着职场女性的凌厉:“是余霆让我来看你的,他现在要回避所有案件进不来,”她掏出手机放在桌上,“接下来的问题都是余霆要问你的,你必须说实话,这样你的律师才能法官面前做出对你最有力的辩护。”

裴慎松散地靠在椅背里,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一丝动态,眼神冷得没有生气。

高琳从兜里掏出一个随身小本,这个本子是余霆给她的,上面写着余霆对整件案子的推理,以及必须要问裴慎的话:我们先来梳理一下案情,我按照检方的控诉材料再给你陈述一遍,任何地方有遗漏或者错误你可以随时打断我。”

“……”

“今年6月25日凌晨,你接到老楼门卫牛忠贵的电话,他告诉你温遥被何家案的凶手沈栋监禁在老楼的地下仓库,随后你赶往老楼带走了温遥,对吗?”

裴慎动了一下嘴唇:“对。”

“接着你将温遥带到了铜锣湾一家套牌经营的私人诊所,你这么做的目的是担心温遥是通缉犯,去正规医院会被抓,对吗?”

“不对。”

“那是为什么?”

裴慎声音冰冷:“我不想他被警方抓住,我想杀他。”

“这跟你在警方最终审讯时的证词不符,”高琳用钢笔点了点面前的本子,“你先前说你将温遥带到诊所急救,后来温遥和诊所医生一起失踪,你对他的死亡一概不知。”

“我撒谎的。”裴慎移过眼看她,“是我带走他,然后杀了他。”

高琳再问:“你怎么从诊所带走他的?”

“我把他塞在了我的后备厢里。”

“他从25号到27号早晨一直在你的后备厢里?”

裴慎:“对。”

“你是怎么杀的他?”

“在海边船屋,用刀。”

高琳低着头,视线从斜上方看向裴慎:“凶刀呢?尸体呢?作案经过呢?”

裴慎沉默了。

显然,余霆的推断是对的,裴慎单方面承认自己的罪行,却无法交代作案时间、经过、动机,甚至没有凶器和尸体,放在一般案件中连立案都难以成立,而且根据法医报告,船屋现场并没有打斗和挣扎过的痕迹,甚至没有温遥的毛发,现场的血液也证实是伪造的,种种迹象都说明温遥又很大可能还活着。

但作为当事人的裴慎却一口咬定自己是在船屋杀了温遥,这件事着实离奇,这与客观事实不符。

高琳看出了裴慎的态度:“裴慎,我们现在是在想办法为你做减刑辩护,根据案子目前的调查结果和检方现有的证据来看,你有很大几率被轻判,甚至无罪,但前提你必须配合我的工作,对我们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裴慎听这句话已经听腻了:“人就是我杀的。”

高琳看着他的眼睛:“你没有杀他。”

“……”

高琳合上本子,将余霆的推理默背了一遍:“根据法医报告,船屋现场的血确实含有和温遥一致的脱氧核糖核酸,也就是DNA,你是学医的,你利用自己的专业和市二医院的设备完成了这个实验,6月26日晚上8点市二医院门口的献血车无故自燃,是你做的吧?你用献血车里的血伪造成温遥的血,制造了温遥假死的现场,你是想保护温遥,你怕警方抓他坐牢对不对?”

裴慎还是看着她,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高琳继续说:“因为警方在通缉温遥,你想让他假死逃过警方的视线,但是你忽略了一点,你不知道温遥一直在被注射毒品,那些的血里没有应该有的毒物反应,你根本就没有杀温遥对不对?”

“…………”裴慎仿佛石化的冰雕,看高琳的眼神几乎就要憎恨起来。

高琳:“我不明白,现在何家案已经水落实出,温遥是无辜的,你们之间最坏的结果顶多就是你被判妨碍司法公正,这比杀人罪轻多了,你为什么要认罪?”

裴慎的眉角微不可察的地抽动了一下,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满眼冰冷:“你有证据吗?”

“!!!”

“你有我烧献血车的证据?还是有我制造假血的证据?”

“…………”高琳不懂,为什么裴慎好像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你说出来我们才好帮你。”

帮他?

裴慎惨白地提了一下嘴角:“没有人能帮我们。”

高琳深呼吸压了压心里的急火:“裴慎,故意杀人罪最高能判到死刑,你不要再继续隐瞒了,大家都想帮你,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我杀人了。”裴慎看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