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刺鼻的味道越来越浓, 风裹着浓烟四面散开。

不只是无双,身旁好多的马匹越过,大概是收到了讯号, 原先布置好的人纷纷冲向牛头岗。

而她,拉在了最后面。从没有一刻, 她会这样埋怨自己骑术不精, 因为焦急,几次差点从马背上滑下。

一旁,郁清紧紧跟随,生怕人出点什么意外。

那团火烧得冲天,巨大的轰响慢慢平息,看着很近,实则很远。

无双咬着唇, 策马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内里牙齿咯咯作响。

火.药, 龚拓一早就知道那里凶险,他什么都知道, 却没有说出来……

骑到牛头岗的时候, 那处凸起的山包燃着大火,想烧净最后一点残骸。火光中, 再难看到破庙的影子。

四下一片狼藉,人的哀嚎声, 马的嘶鸣声,吹卷弥漫的烟雾。

无双从马上下来, 踉跄着脚步往前跑着, 身边不时经过赶来的将士。

从前面跑出来一个人, 身上的火还在燃烧着, 他痛苦滚去地上,嘴里呼喊着,同伴上去帮着为他扑打。

无双冲过去,辨认着。

一团混乱,郁清身为统领,此时应该站出来,他吩咐手下跟着无双,自己大步往前面跑去。

地上受伤的人越来越多,无双一一辨认,寻找着。

“你在哪儿?”她浑身脱力,看着渐弱的火焰。

信弹刚发出,这里便炸开,是不是当时,他就在火,药旁边?

无双贝齿咬紧嘴唇,一股疼意传来,她抬步就往坡上跑去。

“姨母!”

她才跑出几步,听到一声童稚的呼唤。当即转身,便被一个小身影撞在身上。

无双一个趔趄,双手抱住孩子:“遂儿……”

她声音颤抖,确认般捧着溥遂的脸,一遍遍的抚摸。圆润的脸蛋儿,有些硬的发丝,抓在袖角上的小手儿。

没错,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溥遂,他没事儿。

“姨母。”溥遂抱着无双不撒手,五岁的孩子吓坏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在,你别怕。”无双两眼含泪,回抱着孩子。

抬眼,她看见走过来的蓝映。

“姑娘。”蓝映站下,身上仍是无双的衣裳,只是发髻已经凌乱。左臂脱臼,只能用右手托住。

“大人呢?”无双问,从来到这儿,她就没看到龚拓的身影。

他是都尉,此时应该指挥众人的。

蓝映摇头,不由往还在燃烧的破庙看了眼:“大人让我先带小王子出来,他在后面挡着……”

“他,”无双唇角蠕动,泪水粘黏了眼睫,“在里面?”

没出来,他没出来?

一时间,无双愣在那儿,任凭溥遂怎么叫她,她就是听不见,眼睛盯着破庙。

蓦的,她站起来就想往上面跑。

“姨母,别丢下我!”溥遂哭得撕心裂肺,小手紧抓着无双袖子。

“遂儿听话,”无双抬手摸着孩子乱蓬蓬的发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姨母要去找他。”

“不要去,你会被火烧。”溥遂摇头,哭得更厉害。

蓝映拦住一个士兵,对方帮她把手臂接了回去。

“小王子,你跟着我。”蓝映过来,抓上溥遂的手,带着他一点松开。

刚才是蓝映拼力带着溥遂逃出来,小家伙知道她是好人,可仍旧不想松手放开无双。

无双看去城门的方向,心中粗粗算了下:“遂儿听话,你父王和母妃很快就会过来,从那条路。”

她指着方向,身旁的孩子哭声渐停,顺着看过去,问了声真的吗?

“真的。”无双点头。

此刻溥瀚漠和凌无然定然已经往这边赶,不管他们现在信不信得过龚拓,可是牵扯到溥遂,他们一定会前来。

无双见着溥遂松了手,自己转身朝着破庙跑去。

赶来支援的军士们,正在想办法灭火,火光中映着他们忙碌的身影。

无双清楚记得,自己两年前的逃离,同样在这边遇到大火。可是相比,那场人为的火根本不算什么,今日,这座庙里是埋了火.药的。萧坊想要炸死龚拓和溥遂。

火还在烧,呛人的黑烟使人窒息。隐约可见,火中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无双进不去,急得在外面围着破庙转,转了两圈。

“没出来吗?”几丈外,郁清揪住一名士兵的领子,大声问道。

“郁统领,没,没出来。”对方回答。

无双只觉头嗡的一声,眼前发黑,身子一软瘫坐在草地上,两行泪在脸颊流淌:“不是说有平安符,一定会没事吗?”

双手抓进泥土中,她喃喃自语。

是啊,平安符只是一张纸,求的人得一个心安罢了。真都有用的话,那世间何来那么多悲欢离合?

火光映着她的脸,清晰了那湿润的泪痕。

“轰隆”,最后的那面残墙在火中倒下,火苗与灰尘共舞,跳跃着。

“退后,都退后!”士兵大声喊着,警惕的让人员退开这边。

无双被谁扶起,带着往回走。

她脚虚浮的踩着草地,耳边全是糟乱的声音。

走出一段,那扶她的士兵见到了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叮嘱她一声快离开,便跑过去救人。

旷野的风吹着,每个人都狼狈不堪。上面是郁清的吼声,正在对下属发布命令。

无双拖着步子走着,突然有什么扯住了她的袍角。她低头,地上草丛中趴着一个人。

可能经历过刚才的大火,人整个成了黑的,像一截烧透了的木桩。

“咳咳……”虚弱的咳声,那只手又拽了一下。

无双蹲下来,发抖的手搭上那人的肩膀,颤着声音:“世子?”

她识得他的声音,哪怕是一个气息。

“无,无双。”龚拓手指收力,紧攥着手里的布料。

“我,是我。”无双又哭又笑,赶紧伸手去扶他。

他跑出来了,他还活着……

她用了最大的力气,柔弱的双臂托着男人双臂,将他扶着靠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呃嗯……”龚拓嘴边忍不住溢出一声,紧接着抬手摸寻,“无双?无双?”

无双脸上一僵,眼前的男人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衣裳和发丝烧焦,一双眼睛紧闭着:“你,你怎么样?”

“无双,是你吗?”龚拓的手摩挲着,随后落在了一片温润的脸颊上,“我闻到了百馥香,是你吗?”

“是我。”无双的手心贴上男子的手背,任自己的泪水淌进他的掌心,忍不住哭出声来,“你的眼睛。”

另只手抚上龚拓的眼睛,心中的悲伤涌出来。他看不见她了吗?

龚拓倚在那儿,手被泪水烫到一般,指尖发紧:“别哭。”

现在的他看不到,也听不到,耳中已被爆.炸的巨响震伤。是那缕百馥香,让他感受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