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疾风吻玫瑰

九月,南城。

几场小雨过后,蒸腾的暑气消散殆尽。

晚上十点,喧嚣渐止,城市正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安静下来。

去往西山景区的桐吴大道上,只剩几辆摇摇晃晃的晚班车,在斑驳的梧桐树影里缓慢地穿梭挪动。这些“老爷车”每一次刹车、启动都能听到发动机“突突突”的喘息声。

一辆白色机车,划破夜色,疾驰而去,马达声轰鸣狂躁,似一只发疯的豹子消失在了视线里。它路过的地方,掀起一阵剧烈的短风。

头顶硕大干枯的梧桐叶,被那风卷着,徐徐坠落下来,被不甚明亮的街灯一照,成了发光的蝴蝶。

轰鸣之后是极度的安静,每一只蝴蝶坠地的声音都格外清脆。

老旧的公交车碾压过去,车厢里不知谁说了句:“明天要降温咯,不晓得要穿什么衣服?”

叶柔一路将车子开到了山顶。

她拔掉钥匙,长腿从摩托上放下来,皮靴踩地,骨肉匀停的小腿在灯光里一晃而过,山风舒爽,她反手摘掉厚重的头盔,转灭了钥匙。晚风瞬间将她的发丝吹散,干净漂亮的侧脸露在了空气里。

山中的秋意更浓,西山是南城海拔的最高点,这里可以轻而易举地俯瞰整座城市。为了方便市民们观景,市政在设置了多个观景台。

叶柔把车子丢在路边,拾级而上,一路到了观景台的最高处。远眺而去,近处是大片漆黑的竹海,往外是城市绵延璀璨的灯火。

灯火是遗落在人间的星星……

她盯着那圈光亮看了许久,眼睛被光映得亮晶晶的。

手机在皮衣口袋里响了一瞬,苏薇薇给她发来了条语音消息:“叶大小姐,生日礼物收到了?”

“嗯,刚试过。”

“感觉怎么样?”

“马力十足。”

“那就好,姐姐我这三十万血汗钱没白花。”

叶柔弯唇:“谢了。”

“谢什么谢?”叶柔刚听完,苏薇薇又给她发了条语音:“柔柔,你回来了,好歹发条朋友圈,我好呼朋引伴给你整生日派对,回国的第一生日就是重生。”

“好。”叶柔笑了下,把手机收进口袋。

山风未停,满山的竹子被卷成了漆黑汹涌的波浪,沙沙作响。头顶的月亮很细,钩子一样挂在墨蓝色的天际。脑海里划过一个嚣张而又低沉的声音——“月亮笑了,你也笑一个。”

叶柔因为那句没来由的话,盯着那枚月亮看了许久。半晌,她将手机举起来,对着漆黑的夜幕拍了张照。

她并不擅摄影,虽然用的是顶配版本的手机,也只捕捉到一个模模糊糊的残影。

指尖将那张照片放大看了看,勉强可以看到月亮尖尖的角,漂亮的眉毛蹙起一瞬又松开,算了,懒得再拍第二张了。

她把那张图简单配上一行字,发了朋友圈——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雨,说下就下,冰凉且刺骨。

叶柔看看手表,十点半了,是时候回去了。

她从那观景台上下来,重新跨上摩托。昏黄的灯光穿过半镂空的皮靴,照到她右脚的脚踝上—— 一朵黑色的玫瑰映入眼帘,花枝细软,娇艳而冷郁。

山路寂静,又是下坡,回程的车速比来的时候更快。

雨点打在皮衣、皮裙上,啪嗒作响,叶柔伏在高速行驶的机车上,衣摆被风卷着往后掀起,如同一只鹰。

*

长庆街是南城著名的酒吧聚集地,白天这里冷清空寂,夜晚一到,它摇身一变,就成了纸醉金迷的代名词。

晚上十点。

江尧把车子丢在门口,抬腿进了一家的名为“零”的酒吧。

他长相出众,刚一进门,就有人看见了他,音乐嘈杂,对方为了让他注意到自己,站起来,异常夸张地挥动着手臂喊:“尧哥,在这里!这里!”

江尧嘴角勾着抹淡笑,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瞅瞅,我们的主角终来了。”

“姗姗来迟。”

“你懂什么,这叫压轴,你见过春节联欢晚会里哪个大咖会提前出场?”

“那倒是……”

已经有人把最好的座位让了出来,江尧也不谦让,坐进去,随手解了衬衫上面的纽扣,忽明忽暗的光照着他一截锁骨微微发亮,有种放浪形骸的痞意,对面桌上的小姑娘眼睛都看直了。

“尧哥这是打哪里来的?”有人问。

“家里。”江尧随口答完,懒懒地倚进皮质的沙发椅,长腿交叠。他生得高大,那卡座被他长腿一塞,显得有些拥挤。

“尧哥是不是刚洗过澡?一股沐浴露味。”

“嗯。”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不知谁笑了下,调侃道:“大宝,你尧哥家沐浴露什么味你都知道?”

“尧哥又没女朋友,总不能是女人身上的香水味,肯定是沐浴露啊……”

“不是,尧哥你干嘛不谈女朋友?我要是长你这样,我妈抱孙子的手都得断掉。”

江尧转了转手机,没参与这个话题,脸上的情绪淡淡的,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穿着黑白制服的酒保见来了新人,端着托盘过来倒酒。这桌上一众人都喝的是威士忌,他也给江尧倒了一杯。

透明的杯子放到面前,被一只修长的手推了回去:“换杯气泡水,谢谢。”

酒保有些惊讶:“您不要酒吗?”

那个叫大宝的人替江尧答了:“不喝,不喝,赶紧换。”

新入队的小杆子不清楚情况,问:“哥是不会喝酒,还是酒精过敏啊?”

江尧难得插进话题里来,声音懒懒的,带着抹倦意:“喝酒误事。”

那人挠了挠头:“这喝酒能误什么事?大不了找代驾呗。”

江尧为什么不喝酒?

这个问题,队里的人都好奇。之前也有人问过,但每次江尧都给人甩脸子,最后大家都默认这是个禁忌话题。

再问下去,不太好收场,早有人转移了话题:“酒又不是好东西,车手不沾最好。”

“对对对……”

一帮人从WRC比赛聊到竞争车队,江尧全程兴致缺缺,眼睑耷拉着,他睫毛很长,这么垂着眼睛,给人一种他在睡觉的错觉。

“听说老吴要走了?他可是我们队最优秀的机械师。”

江尧从口袋里掏了包烟,敲了敲,抽出一根来,指尖拨动打火机“咔擦”一声,蓝色的火光抖动着,瞬间将他的五官照亮了——

他皮肤很白,短发下的一双细长的眼睛,眼神清澈锐利,偏偏眼尾处挑着一缕,让他气质上平添了一缕张扬,左边眉骨上方压着一粒暗红的小痣,随着他撩起眼皮的动作,那粒小痣也微微动了下。

烟雾腾起来,那张俊脸就笼在了烟雾里:“你听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