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胶囊列车,07:19 pm

“哪有什么情蛊……我也是一样的,睡觉做梦,都在想你。”洛希垂下眼帘,略微不自然地回应对方的情话。他还不习惯常常把对邓槐灵的爱意挂在嘴边,可是他愿意羞涩而认真地去说,哪怕说得磕绊,几次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在咫尺之遥内贴着邓槐灵的前额,对方的气息滚烫,缓慢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似乎在辨认猎物的气味,思考着要怎样将他一点点吃掉。

听见他生疏的情话,邓槐灵轻轻笑了一声。洛希尝试着抬起眼睛,便捕捉到了对方眼底的玩味,“槐灵,你是不是很喜欢看我脸红?”

“你发现了?很聪明么。”邓槐灵暧昧地低声说。分明是调情的语气,说出来的却是调侃的话,“我喜欢逗你,因为你脸红的样子像条煮熟的龙虾,外表通红但是里面雪白剔透那种,看起来很好吃。”

期待着邓槐灵说点浪漫情话的洛希霎时破功:“……这是什么比喻啊!我为什么不能是朝霞石榴花勃艮第红,非得是龙虾?你就这么饿吗?”

在他恼羞成怒地一拳揍在对方肩膀上之前,邓槐灵笑起来,将大束的白色鲜花塞进他怀里,挡下了他的攻击,“送给你。我在花房里一枝枝挑的,回家养起来,应该能开很久。”

洛希怔了下,抱住了满怀的花朵,一时间有些失语。花束扎得紧凑结实,数不清的洋桔梗宛如天边堆云,洁白繁密地盛满了他的怀抱,浅淡的清香令他头晕目眩。他低下头去,纤长的眼睫微微地颤动,珍惜地握紧了花梗:

“这还是你第一次送我花。”

他没有把邓槐灵送给Rosie的那次算上。那个新年前的雪夜,他在一副不受控制的躯壳内望向邓槐灵温存的眼神,闻到洋桔梗的香气,满心酸涩地告诫自己,那不是属于他的。无论是那朵花,还是那个人。

洛希已经记不得自己渴望邓槐灵的注意,渴望了多久,也许比他自己意识到的时间还长。他以为这一刻永远不会到来,但是现在,那个人就悠闲地坐在台阶上,抱着为他准备的花束,专心致志地等着他的来临。

“以后还会有更多次,只要你想,我可以每天送一束不重样的给你。”邓槐灵从台阶上站起,覆着刀茧的手指牵起了洛希的手,“你想要我的爱,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我会一直站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你只需要勾一勾手指,爱就会向你涌来。”

他隔着花抚摸了下洛希的脸颊,盛绽的花瓣和微微打开的花蕾填满了他们之间的缝隙,却没有一朵及得上那个眸光潋滟的领袖漂亮,“有关Rose的那段记忆,我看到了。我想对你说的是,我不会突然消失,也不会像那样离你而去;你已经拥有了我,就永远不必担心失去——我向你保证。”

洛希漆黑的眼眸中似乎有许多晦暗的记忆掠过,却在邓槐灵的话语间,凝成了温煦而灿烂的笑容。他抬眸注视着对方,重重地点头:“嗯,我相信你。”

随即他用力反握住邓槐灵的手,黑戒反射的光芒晃了一晃,“我带你回家,好吗?”

“当然。”邓槐灵抬起两人交握的双手,吻了吻他的指尖。

他便牵着邓槐灵走下楼梯,夕阳下他们仿佛出来散步的寻常情侣,身影挨得极近。洛希怀中抱着花,邓槐灵将自己被牵住的右手换成左手,腾出右手勾住了对方的腰,两人慢悠悠地依偎着前行。

军事医院的人造阳光延伸至门前台阶就渐趋黯淡,在医院之外更为昏暗和广袤的空间,是二区东1行政管辖领域的地下城。钢筋和水泥在裸露的层岩上生长,繁密如林的建筑纠缠交错,使整个地下城看上去像是一百年前昏沉潮湿的南美丛林,而公共场合上空悬挂的光源,则是丛林夏夜浮起的萤火虫。

同为地下建筑,这里要比塞西娜城的神明居和黑市庞大上千倍,也更加繁荣热闹。东1的民众挤满了城市的角落,洛希和邓槐灵几乎是一出医院就被裹挟进人潮中,只能紧紧抓住彼此的手不放,才没有在人群里失散。

正是傍晚,所有的人造光源一同转为柔和的橘红色,夕阳涂在一张张疲惫却又放松的脸上,结束工作的人们并肩而行,温馨得如同一幅油画。

自从洛希重回领袖的位置,二区十年来死气沉沉的面貌便被颠覆了。那位领袖在宣布独裁之后,并未像人们担心的那样施行暴政、奴役人民,而是一面将裁决官们的权力收拢到手心,一面雷厉风行地推进着刺激经济活力的政策,在短短一个多月内,就使二区初具了十年前经济强盛的雏形。

维克托在任时荒废的众多产业又恢复了正常运转,十二座地下城开放了数以百万计的岗位,繁荣的市场、活跃的交流渠道建立起来,投资有条不紊地在地下城之间流动,仿佛新鲜血液输入了奄奄一息的病体。

二区绝大多数的行业都恪守八小时工作制,因此这时便成了大量民众归家的时候,人们从各自的工作地点涌出,说说笑笑地返回家中。连路边的商店也熄灭了招牌,缓缓降下帘门,在塞西娜这是绝对不能想象的情景。

“我从小在地上生活,没跟师父来过几次地下城。”邓槐灵在拥挤的人流中搂紧了洛希,“师父说他不愿意抛弃太阳,做地下的虫豸。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地上有真正的阳光、溪流和山林,但是现在看来,生活在地下也不错。”

“如果是在维克托执政的时期,你师父的话倒也是真理。过去的十年间,这里的生活犹如地狱,上万人为了逃命,冒着强烈的辐射去地上定居。”

洛希的眼神黯了黯,“维克托强制民众为他日夜不休地出卖劳力,制造军火来抗衡派珀在东3的军火库,还定期抽调青壮年,将他们视作消耗品,参与对主城区的恐怖袭击……终究是我看错了人,才让这种事情在二区发生。”

“这些都是往事了,洛希,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邓槐灵用指腹抚了抚他的腰线,贴着他的鬓边说。

两人登上了路边宽阔的站台,在这里候车的行人比路上更多了,人声鼎沸中他们只能相互靠近,才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你把二区治理得很好,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恢复十年前的样子。所以用不着后悔,你说对么,小天才政治家?”

洛希弯了弯唇角,罕见地因为别人称赞他的政治才能而赧然。每天有多如牛毛的官员在行政中心或线上会议奉承他,他都报之以冷淡疏离的笑容,却唯独不能坦然应对邓槐灵带着戏谑的夸奖:

“我哪里是天才,我……二区的繁荣,实际上和我没多大关系。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二区的民众用双手建造的,没有一片砖瓦是由我砌筑,也没有一粒小麦是出自我手。我只是坐在那里制定政策罢了,不从事劳作,还时常犯些错误,顶多算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