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后方是硕大而喷涌着潮气的龙首,前方是翼若垂天之云的朱雀,四人如米粒般大小,站在万顷碧波上一块随时会碎掉的冰舟之上。

朱雀盘旋于高空,水龙压低身子,喉咙里发出低吟,似乎在蓄力一击。

卿舟雪的剑尖指着水面,随时冻结着一切可以冻结的水流,争取着可以立足的空间。

“水火相克。”

在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中,卿舟雪说了一句话。

林寻真对上卿舟雪的眼,结合方才那只朱雀被浇到水后明显低落很多的气焰,立马明悟过来。

为什么朱雀一出来,水龙就会潜伏于深渊,不再现身,也许正是这个原因。

在间隙之中,她抓紧阮明珠和白苏,对着二人急声说了几句什么。

龙躯终于盘成最有力的姿势,窜成千尺楼高,然后坠击那方小小的冰层。

水花四溅,踏足之地在中部断裂,而后湮灭于湍急的水流之中。

卿舟雪向下扎了个猛子,握住了从水中穿梭而来的清霜剑,然后踏在剑脊上破水而出。

她没有犹豫地飞向高空,天上的朱雀仿佛一轮太阳,哪怕只是靠近,脸颊都滚烫得要烧起来。

阮明珠从水面上冒了个头,险些把肺咳出来,她见卿舟雪去对付那只朱雀,又记下林寻真方才的话,便将刀尖扎向那条水龙。

林寻真抱着白苏,隐蔽于水中,以水灵根鼓动着阮明珠周身的水流,推动着她前行,有此助益,她于水中竟也灵活得像一条游鱼。

龙爪自深水中抓过来,阮明珠躲开,将长刀狠狠地贯穿了透明的龙身。

此举让她周身的水流猛然激荡起来,卷成一个漩涡,似乎要将她彻底吞没。

“快走!”隐约听见林寻真在喊她,阮明珠的长刀被卷入漩涡中,越陷越深,她不得不弃了刀,手一松,身体也轻起来,快速往卿舟雪的方向游去。

卿舟雪的几缕发丝被火星撩着,烫得快要脱皮了,她御剑而飞,与那只灿烂如骄阳的火鸟擦肩了几个来回。无论她怎么骚扰,这只有灵性的火神祝融都不愿冒着风险,靠近玄冥召唤而出的水域。

不过它身上的炽羽一片片蓬松起来,像要炸开一样,已然被卿舟雪扰得恼怒至极。

飞剑灵活,它身躯庞大,到底是失掉了些许便利,几啄不中。在振翅掀起一片火浪时,卿舟雪又钻了个空子,向远方撤开。

兴许火为躯体的生灵性子都较为暴躁骄傲,它长鸣一声,终于失去理智,紧随着飞剑的尾巴追去。

卿舟雪看见了阮明珠在水中极力游来的身影,她的身后是再度盘旋而起,张着大口的龙首。

她在迅速移动的飞剑上回身看了一眼,那只朱雀紧随其后,滚烫的气浪都快把她的皮肤烧焦。

于是她沉下心,和阮明珠对望一眼,压低重心,在心中数着距离。

十尺,九尺……

愈发近了。

与阮明珠擦身而过,这一刻,卿舟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自水中捞起了她,将人拽上飞剑,向上腾地飞起。

身后掀翻一阵气浪。

朱雀与苍龙来不及转向,撞在一起,极为炙热的火焰在熄灭的同时,也一并将龙身全部蒸腾成白雾。

惊天动地一声巨响。

卿舟雪的御剑还是未能彻底逃出波及的范围,她被滚烫的气浪掀开来,与阮明珠一并摔了下去。

水火汽化的温度可以直接让人灰飞烟灭。

正当此刻,一道柔和的灵力将其包裹,身体的所有疼痛,皮肉的焦烂,心肺呛水呛出的铁锈味,在被这道灵光触及时全部消融。

她们滚落在地面上时,已然毫发无损。

白苏松一口气,终于垂下了手。要于空中精准地裹住她们俩,需要专心致志的控制,她虽然一动不动,实则费神良多。

四周的水渐渐褪去,天空也逐渐明亮起来,阵法终于被人撤去了。面前又变成了熟悉的演武场。

她们精疲力尽,瘫坐在地上,看向云舒尘——她不知何时在演武场附近寻了个树荫处,搬了把藤椅,十分悠闲地泡起了西湖龙井。

阮明珠两眼一翻,“累死了。”然后她向后一倒,毫无顾及形象的意思,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卿舟雪身上。

卿舟雪只觉身上压了块石头,她双手脱力,推半天都推不开,最后是林寻真觉得当着云师叔的面,这姿势太不雅观,用一道水幕将她俩人隔开,将阮明珠弹回了地面。

云舒尘收回目光。

她垂眸盯在手中碧绿澄澈的茶面,将眼底的冷色压下,顿了顿,再度抬起眼睫时,唇边又挂起了温和的笑,“挺不错的。”

“比一开始的时候,好太多了。各司其职不在乎谁出力多少,而是将每一人的作用都发挥到刀刃上。”

“若非你们二人在下面保驾护航,此番不是那么容易成事的。”云舒尘朝林寻真与白苏二人微点了下头。

她笑道,“还练么?”

“不用了。”

卿舟雪看着她,“师尊,休息一下。”

平日里无论是在剑阁打滚摸爬,还是和阮明珠对练,卿舟雪从没喊过一声停。阮明珠此刻虽然躺在地上不想动弹,听到这句话,一时又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啧了一声。

“那今日就到此为止。”云舒尘喝完手中的最后一口茶,站起身来。

告别了师妹,卿舟雪与云舒尘一同走在回峰的路上。

“师尊,此番动用灵力,你有觉得不适么?”卿舟雪刚想去拉她的手,但是不知为何,犹豫片刻后又将手垂下。

云舒尘并不累,玄冥与祝融有自我意识,她此次几乎没有操控法术,只在关键处引导了一下。

她却向前走了几步,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兴许是许多年未曾动用过这般大型的术法了。”

“下次,师尊还是莫要费神陪我们练习了。”

卿舟雪观察她许久,也不知看出了什么不对来,总之把眉头蹙了一路。

云舒尘则暗自等了一路,也未见她如以往那般,伸出一只手来扶自己。

她余光注意着徒儿和自己保持的一寸距离,这一寸直到进了门后也未曾合拢。

就这么一句话?她心下微妙地不悦。

卿舟雪一进门,便开始忙活起来,想起今日师尊是还未喝过药的,她又开始兢兢业业地熬药。

恶斗一场,卿舟雪的手腕用力后还有些颤抖,她端着的那碗药也不甚宁静,在褐黑色的表面泛起了涟漪。

她正准备放在云舒尘身旁时,手腕却被另一只手松松握住。

云舒尘牵引着她的手,将药碗抵在唇边,仰头慢慢咽下去。苦了这么多年,她喝再苦的东西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在快要饮尽时才蹙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