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抽签分配好顺序以后,比赛拉开帷幕。

流云仙宗派来的人并不多,卿舟雪一行人过关斩将到决赛,其中虽有些惊险,总体还算稳妥。最终无法避免地对上了顾若水。

方才的几场战斗,诸位长老都看着眼里。那位流云仙宗的首席师姐,全程几乎没怎么出力。

她虽然手里只握着一柄剑,但刺出时却能瞧见如千手观音一样的剑身重影。

卿舟雪也是剑修,睁眼望去,那把玄黑长剑上,剑灵缠绕,显然是融掉了许多柄剑器。

她忽然明悟为何这人分明是雷灵根,却看中了散发着阵阵寒意的清霜剑。

临到阵前,卿舟雪对上顾若水的眼睛,她尽量试图忽略掉周身走电一般针扎的痛痒感。

“听闻你是太初境数一数二的剑修。”顾若水淡声道,“不知可否与卿姑娘单独讨教?”

“这不合赛制。”

“无妨,此非正规比试,只是切磋,询问一下长老的意见。”她转向远处的看台。

流云仙宗的几位长老说,既然是太初境的主场,此等要求皆以太初境掌门人为主。掌门思忖片刻,太初境以剑宗发家,不好回绝,便轻点下颔,表示许可。

“谢前辈成全。”顾若水再次将目光转向卿舟雪。

阮明珠抓着卿舟雪的胳膊,稍微紧了紧,“我看这女人就是冲着你来的。师姐,你小心些。”

卿舟雪点点头,她抽出了腰间长剑,一层白霜如雾,弥散在周遭。

她走向她的那几步,浑身的蚁走感愈发明显。她站定,对上顾若水的双眸,那眸中隐约有一道银雷闪现,威压甚重。

卿舟雪负剑而立,脊背仍然是端直的,不卑不亢。这是太初境的体面,也是师尊的体面,无论如何不能露怯。

可只她自己知道,手心中已经隐约渗了层薄汗。

掌门一直在看着她们,先是打量顾若水,而后再凝视卿舟雪,总觉得有点不对,“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她方才应当没有受伤才是。”

“她在紧张。”云舒尘一直注目于自家徒弟,早已觉出不对来。

修士的目力极好,云舒尘甚至可以看清卿舟雪的拇指摩挲着剑柄,一下又一下。

她看她练了许多年的剑,卿儿的剑法干净利落,并无赘笔,平日不会多这些小动作。

她这般急于抚平着什么,像是心有芥蒂。

徒儿向来是处事不惊的人。内门大比这般更加隆重的场合,也未见她露过怯,堪称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

她为何紧张?

云舒尘一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演武场上。

一刹那间,顾若水拔剑,先手朝她刺去,她的剑尖由于灵根的关系,划破虚空,留下一道银色的闪电。

只要附着于皮肉上,便能啪地焦黑一片。卿舟雪躲过那些银亮的电光,又被剑风划到,耳畔的一缕黑发斜斜飘落下来。

落在清霜剑的剑身之上,冻成一根针,又彻底湮灭于风中。

她并未出剑,以剑为笔,地为宣纸,在几个闪身的间隙,留下一层薄冰。

今日天气太热,于她而言并不算利好。因而卿舟雪不能贸然急着出击,而是先将场内温度降下来。凭着十分俊的身法,躲开了时不时擦着发梢而过的利刃。

顾若水几刺不中,眸中泛起一丝冷意,她闭上眼,再次睁开时,一道蛇形的电光自剑锋窜出,笼罩于卿舟雪上方。

电光乃瞬息之间,横游千里。

然而卿舟雪剑尖所指之处,空气都几于凝滞,趁着这一拖延,她侧身翻滚,地面留下一长串的炸裂声。

顾若水刚想乘胜追击,踏出一步,冰锥拔地而起,碍住了她的去路。

常年的训练让卿舟雪得以快速反应,脑中尚未思索,身体已经自地上爬起来,脚尖一蹬,瞅准这个良机,在冰锥被震碎之时,一剑穿过碎冰寒霜,自她肩头刺去。

这是个良机。

她练了五年的剑,这一剑本不会落空。

在冰锥破碎的声音之中,一道威光夹杂着隐约雷鸣,震得她脑中发懵。

一瞬间,记忆纷沓而至。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无助的幼女,被天雷追着索命,她那时心脏狂跳,自山坡上滚落,不断地奔跑着,拼命地求生——她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湮灭在雷光里,兴许就是下一刹那。

而后是渡劫时分,师尊不在,几道天雷一齐劈下来,她只觉地面都在塌陷,雷火烧过之处草木皆化为枯土。眼睁睁看着熟悉的一切在瞬息之间瓦解,但是却无能为力。

正是这一愣神间,胸口一痛,玄黑的长剑自她肩膀穿过,一道力度直接将她震飞,摔入地面,又吐了一口血。

“师妹!”忽而听得几声嘈杂,好像是白苏和林寻真扶起了她,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卿舟雪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

她醒来时,耳根子倒是清净,鼻尖又嗅得几缕袅袅药香。

本以为是在灵素峰,不过她闻到药香之中又掺杂了一丝九和香。卿舟雪全身放松下来,睁开眼,发现云舒尘正坐在不远处,以汤匙调着一碗药。

“伤口还疼吗?”

云舒尘把药碗搁在一旁的床头柜上,又用手挑开她肩膀的衣物,那一处皮肉焦黑,隐约有愈合之迹,现在已经不再渗血。

“我不……”她试图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一时疼得没有吭声。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她的肩膀被慢慢推起来。

床边微陷。

云舒尘单手搂着她,让她枕靠在自己的半边肩膀上,另一只手拿着装满药粉的小瓶,抖下药粉,又用柔软的指腹一点点给她沾匀。

卿舟雪靠在她身上,嗅着她颈间一段香,忽而觉得这般伤着,被她抱着,分外安然,这样也很好。

倦意隐约袭来,又听得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打着青灰的屋檐。

卿舟雪正放松时,一道惊雷骤起,她猛然一蹬腿,险些没把自己从床上摔下去。好在云舒尘及时揽住她,蹙眉道,“怎么了?”

卿舟雪有点无措地攥紧了她的衣袖,抿着下唇,一言不发。

她极少露出如此脆弱的神色。

云舒尘素来心细,她将今日她的异常瞧在眼中,听着这阵阵雷鸣,又将那雷灵根的姑娘联系起来,一桩一件,于心中理顺,很快明悟过来。

“是怕打雷么?”

云舒尘将药粉敷完时,伤口竟已愈合了大半。她将她那块衣料合拢,却未曾离开,好让她有个依靠。

卿舟雪正全身紧绷着,忽而人被翻了个身,而后下巴就搁在了云舒尘的肩膀上。

后背上抚着只手,拍了拍,女人柔声道,“现下已经有了红绳,什么雷也劈不着的。卿儿莫要害怕了。”

卿舟雪趴在她身上愣了一会。既然是师尊主动抱住她的,那是不是可以少一些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