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卧室安静了很短暂的一点时间。

原本温馨的、暖融融的气氛在一刹那跌到冰点, 感觉到放在自己脑后的掌心动作停下、随后挪开,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的近朝颜品出空气里的危险意味如暗河漩涡,不知即将出现什么危险将她包围。

她抬起头, 急忙想开口提醒他这件事是他和原主定下的, 可是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室内墙壁忽然映出很耀眼的紫色光芒、一闪一闪,像是哪家小孩执烟火偷偷溜进房间里点燃。

后知后觉的——

感觉到那股灼热的温度就在自己的脑袋附近燃烧,近朝颜猝然从他怀里坐了起来,发顶一缕长发因为朝向另一侧而微微拱起, 如玄凤鹦鹉脑袋顶的呆毛,此刻她的表情也确实是同样呆滞的。

因为她看见……

比床头夜灯更明亮无数倍、几乎让人无法直视的恐怖火焰, 正从男人右手中指上的彭格列指环里冒出来, 朝着四面八方绽开, 甚至要将他整个人拢在其中。

近朝颜本能地摸了下自己的长发发尾, 拢住却忘了松开, 因为她被云雀恭弥此刻比起十五岁状态被幻骑士打倒更可怕的表情所支配,吓得都忘了呼吸, 还是因为周遭释放出去的火焰越来越多,紫色云属性火焰明明只带增殖的特性,但此刻却因为浓度太高, 让周遭的温度开始急剧升高。

马上要被他炸掉房子的近朝颜:“!”

她终于反应过来, 哆哆嗦嗦地开口,“老、老公,你冷静点……那个结婚协议书是、是你之前签的……”

下一刻,主卧出现火灾之前——

“笃”地一声。

是彭格列指环被男人亲手摘下来、往旁边床头柜上一拍的动作。虽然整个房间里的云属性火焰在转瞬间消失不见,耀眼的紫光也消失,但近朝颜却能眼尖地看见, 材质坚硬的指环,因他的力道直接被拍到嵌进了实木桌面里。

“!”

女人被他的怒意吓懵了,眼睛圆溜溜地睁大,却见男人勾了下唇角,灰蓝色眼睛在这晦暗室内明亮到了极致,恐怕世上最锐利的刀锋也无法与他此刻的眸光比拟:

“然后呢?”

她听见云雀恭弥这般问。

明明他没有什么动作,但她已经从周围被恐怖气势压缩到让人也跟着窒息的空气里品出他心情差到极点,如果近朝颜此刻头顶有雷达,恐怕警告声已经密集到似发出尖叫的地步。

“然、然然后?”完全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的女人结结巴巴地重复他的问题。

云雀恭弥气笑了,他一贯知道这只松鼠表里不一,哪怕胆子小、却极有主见,但却从不知道她竟然有主见到了这种地步,在他一步步朝她走近的时候,她早就在计划怎么从他的世界里离开。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

“……从、从……”

近朝颜下意识被他牵着话题走,回忆起刚从柜子找出那份《协议结婚书》的时候,表情懵懵地和他对上,谁知男人却奇异地找出了答案,“从你那次喝醉、出现在我私人飞机上,问我为什么结婚的时候开始,是吗?”

“……”

根本想不起来酒醉故事的近朝颜不安地松开了手,紧张地开始攥指尖,感觉在他的这种气势里能正常呼吸就已经很艰难了。

云雀恭弥自己都对自己此刻的冷静感到讶异,仿佛他的思维已经被切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全然被怒意焚烧、每时每刻都叫嚣着毁灭一切,但另一半却如坠结冰汪洋,将他每根理智神经都冰冻、稳稳维持,以至于他此刻竟然能心平气和地去探究她的离婚理由。

“所以你从那时起,就在为离婚做准备?”

“你很好,近朝颜。”为了离开他,连最爱的钱都可以拒绝。

听见最后的这句话,近朝颜明显意识到他好像气疯了,稍稍适应了他此刻的恐怖气息,她非常努力、艰难地重新开口:“不是……不是的……”

被对方亲自教导出来的、面对危险的本能在疯狂叫嚣她远离这个恐怖源头,但她却用尽全力克制这股念头,指尖颤抖着探出,只敢去拉他的衣袖,“以前我、我害怕你,所以觉得离婚很好,可是……可是我现在很喜欢你,所以才想、想说,如果婚姻到期,我可不可以……重新追你?”

大约是从那次失事的飞机上被对方带着一起跳下去之时——

望着那双灰蓝色、平静地仿佛一瞬间能支撑起她世界天空的眼眸时,她就不可避免地任由自己坠入那条爱河。

此刻感受到他的怒意,近朝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初在彭格列基地的时候,男人训练她的那点杀气确实只是玩玩而已。

她现在感觉空气都成了锐利的刀锋,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那些刀片都从鼻腔进入肺里,只在这种气势里待这么短的时间,每一秒却都要被死神的镰刀划过咽喉,而她仅能眼睁睁地看着止不住的鲜血从自己的喉咙里涌出。

话语说得太过艰难,眼泪就不自觉地从眼眶里溢出,完全没想到自己要在这种境况下表白的近朝颜努力眨着眼睛,想看清楚他此刻的神情。

明明都害怕得夹起了尾巴,身上每根寒毛都竖起,但小松鼠却在试图安抚这头在发怒边缘的猛兽,“不要、不要生气……呜呜呜……我真、真的喜欢你,想每天早上起来都、都看到你……想跟你一起生活……”

“刚、刚才说离婚是因为这是你和上一个人的婚姻……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呜呜云雀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嗝、你吓到我了呜呜呜……”

云雀恭弥:“……”

他看着面前这只光是顶着他怒意开口就已经被吓哭的小松鼠,见她一边哭一边表白,甚至被吓到哽咽的模样,心情忽然就很复杂。

敢提离婚的是她,现在他还什么都没做、就被吓哭到这幅惨状的也是她。

奇怪的是,方才中烧的怒火,确实奇异地在那几声“喜欢”里平息了稍许。

对他气息格外敏锐的近朝颜感觉到自己能稍稍喘过气了,立即抬手去抱他,薄红眼尾与含着泪光的、楚楚可怜的眼眸,还有微红的鼻尖与嫣红的唇,都像是在枝头已绽的桃花,独独朝他探来,只让他一人嗅见芬芳。

“对、对不起,老公……不要吓我了好不好呜呜……我真的害怕呜呜,我下次不会再说了……”

下次?

她还敢有下次?

云雀恭弥眉梢微扬,感觉到她讨好的、仍沾着泪的吻落在自己的面颊上,湿漉漉地留下一串痕迹,却并未拒绝,只是在片刻后,开口说了这短短时间里的第一句话:

“近朝颜,去吃晚饭。”

“唔嗯?”

完全忘掉这件事的女人被提醒到怔愣,只有没收住的泪水如珍珠,在眼尾姗姗落下,然后她就听见男人用为数不多的耐心警告,“去吃饭,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