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④⑧

那辆轿车直直地朝巷口开过来, 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这一刻忽然被静止放大,她仍旧脊背微躬, 双手持枪,站在轿车必经的出口, 忽然间又将枪口向左微调, 就着这个位置,扣下板机。

枪响在耳边炸开!

坐在车里的男人下意识偏过头, 他的反应已经很快, 本以为她会射击他的头颅, 但是预判还是出了偏差,血花在手腕上炸开, 那里被子-弹穿凿出了一个洞,泊泊地流出鲜血。

她的准心从来都是八-九环。

但这枪打得很准。

是绝无仅有的, 十环。

这一枪让车里响起一声惨叫, 男人肌肉神经性地抽搐, 几乎下意识就松开了手。

原本握在手中的遥控器掉落下来,她早已经做好准备, 几乎在同时就朝落地方向扑了过去, 在它即将触地的瞬间伸手抓住,迅速按下停止键。

事情发展顺利得超乎想象,她深谙死于话多的真理,吸取电视剧经验, 不打算给敌人留下任何一点死灰复燃的机会,抬手举枪将遥控器击毁,开枪崩起的碎渣猛地划破她的脸。

到此为止,让那名罪犯在车祸中死去和保全萩原研二的目标已经全部完成, 虽然计划中途出现了偏折,但结果比想象中更好。

从今天开始就一直绷紧的弦稍稍放松,她满脑子都在担心萩原研二那边的情况,却没注意到身后的车回了倒档,她想从地上爬起来,可体力流失的速度太快,连抬手指都有些吃力。

“去死吧!”

车里的男人身上都是血,眼里却透出疯狂而偏执的光。倒车的油门已经踩到底,车尾朝墙壁猛地撞过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十分不满,咬牙切齿地回正车身撞过去。

都是这个可恶的女人,警察都是冷血的禽-兽!

空荡的长巷里传来砰砰的撞击声,荡起声声回响,老旧的石墙不经折磨,扑簇地落下灰尘。

她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原来动画特效都是真的,咔嚓的一声,那里就歪掉了,好像被突然掰成两截的铅笔,一头软塌塌地垂下去。也许下一次,从中间断掉,就真正结束了。

男人本来还想来回碾压,但闹出来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已有住在楼上的居民发现了下面的异况,凄厉地惊声尖叫。

警察赶到的时候,凶手已经扬长而去。

巷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儿,入眼画面触目惊心,灰色的石墙上溅着斑斑血迹,地上还有一滩血洼。

黑发的少女蜷缩在角落里,眼睛紧闭,浑身上下都浸染了血迹,两条手臂耷拉在身侧,仿佛一个已经破碎掉的娃娃。

没人敢伸手去碰,有人伸出颤抖的手到鼻子下探了探。

“快!还有气,快把她送到医院里去!”

意识在不断地下沉。

好像坠入深海的感觉,浑身的疼痛都已远去,她感觉好久没有过这样的安逸,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样,懒洋洋地随波逐流,不愿睁开眼睛。

“莲衣。”

似乎有人在喊她。

声音很耳熟,她睁开眼,瞳孔微微放大,“……你?”

“是我。”明明是在水底,对方还是摇着扇子半遮面孔,和神龛上的神像像足了十成十,“好久不见。”

***

“您好,请问是松田阵平吗?”电话那边念出了他的名字,确认了一遍。

“这里是東京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手机主人现在正在急救室,需要家属签字……”

很平板的语气,例行念出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话。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没头没尾的,但医院也不知道细节,只说病重。

摩托车的速度已经被提到了极致,发动机轰轰震响,闯了无数个红灯,以至于当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病人还没有进入手术室。

松田阵平开口才发现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萩原研二:“要手术签字还是要抽血,我都可以!”

从警的这段时间见过很多伤患,光是用肉眼看也能看出来……她的情况很不好。

医生匆忙地推人离去,床上没有任何遮蔽物,哪怕隔得很远也能看见她明显不正常的肢体,身上有很多露骨的伤痕,最重的也许看不见——她现在只能在呼吸机的运作下勉强维持呼吸。

长睫毛下的眼珠似乎颤动了一下,有睁开的迹象,但眼神又是很涣散的,嗓子眼里发出微弱的气音,“研二……”

“我在这里!”萩原研二在床边陪跑,想抓住她的手又不敢碰,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她的指尖,“我在。”

“还活着啊。”这声音很微弱,好像是在笑。

怎么会呢?痛成这样子了怎么可能还笑得出来。

这句话也太奇怪了,好像以为他之前会死掉一样——事实也确实如此,可她怎么会知道?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莲你——”

她嘴角逐渐抿上,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也渐渐失去了亮,变得灰暗起来,就连胸口的起伏也渐趋平静,好像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就好。”她低声说。

没有死的话,真是太好了。

他脑袋里一团乱,一向引以为傲的沟通能力和卓越的头脑在此时完全无法派上用场,觉得好像抓住了什么,又依然什么都不明白。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说?”他执着地问,努力找着她或许会感兴趣的话题。

“……”她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也许声音太小,他什么都没能听见,细小的气音好像是因为喉咙太干,她太爱吃甜食又很挑嘴,每次口渴都爱喝奶茶,身上总是甜浸浸的味道,让人想起阳光,甜品,美好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失去养分变得枯萎。

她会就此死去吗?松田阵平忽然被莫名的恐慌狠狠攫住心脏,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住,“……保持清醒,莲,不要睡过去。”

但没有回答,手术室到了。两个人被阻隔在门外,眼睁睁看着她被推进去。

把人送到医院来的警察看到了他们。

松田阵平无意叙旧,开门见山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这样伤痕累累?

痕检科还没查出原因,现场也并无监控,但却有几个热心的目击者。

一开始还没有人注意到下面的异常,但是后面声音实在太大,就开窗看见她趴在地上,被车猛的撞得弹飞。尽管她的求生欲很强,没有坐以待毙,但凶手的车一次又一次地回碾,试图将她像蚂蚁一样地轧死。

他说着说着就被这个卷发后辈眼中的冰寒所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松田阵平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是谁?”

他平静地开口,黑色的眼睛里已经涌上了鲜明的血丝,看上去有些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