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⑦⑥(第2/4页)

破败的窗户就像是夜色里骷髅的眼睛,空洞的视线注视着一切。

焦黑的,只剩下骨架的建筑下,大块的区域被油布盖上了,有人跪在地上捡一些奇怪的碎片。

走近了看才发现,那是一些……人骨。

他没有在意头上瓢泼的大雨,脸上身上早就被雨淋得湿透,胸口的绷带也被血渍染得斑斑驳驳,被雨水淡化成淡粉色,滴到了漆黑的地面就随着污泥黑水一起流向下水道。

赤井秀一认真地分捡着地上的残骸。

他也很奇怪自己现在还能保持着如此的清晰的思维去一一分辨那些不同的骨骼,也许是因为除此之外,他没有余力再去思考任何事情。

胫骨,相当长的一段,按照比例推算,正常女性想要拥有这样的胫骨身高大概要达到一米九以上。他没有多看一眼就随手扔到一边。

蝶骨,很漂亮也很轻巧,他的吻曾经在上面落过,记得它的形状和弧度,在情动的时候她的背会微微弓起,这里就像是振翅的蝴蝶,如果亲吻它,她就会发出很好听的声音,有时会不好意思的躲进他的怀里,她的身躯很娇小,却很温暖。他习惯抱着她睁开眼睛,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然后交换一个早安吻,就像每一对普通的相恋的夫妻那样。

冰冷的骨架仍然沉甸甸地安躺在手中,冰凉的雨水浇在他的脸上,掌心冷到几乎有些冻了。

这不是人的温度,他想。

维系着肢体行动的本能就在这一瞬间忽然溃塌。

一种强烈的情绪如崩漏山洪,排山倒海地朝他淹没而来。这种浓重如墨的感觉让他窒息,就好像有人死死掐住了他的喉咙,但事实上是没有,可他还是无法呼吸,胸口好像压着重逾千钧的巨石,想歇斯底里地吼出来,但又有人牢牢捂住了他的嘴,让他只能发出一点点几乎残败的气音。他不想承认手上这块没有温度的白骨是曾经在他手中停留过的蝴蝶,他想扔掉它,蝶骨就好像被用了最坚固最结实的钉子死死地钉在了他的掌心里,就像长在上面了,摆脱不掉。

他整个人被冻在了夜里,没有办法再自如地支配自己的身体,浑身上下都不是他的了,属于别人,一个死人,死人是无法动弹的,于是他也如泥胎木塑一般在雨中僵坐固化。

朱蒂对上他眼神的那一瞬,崩溃地捂住嘴,移开视线。

她没有办法回应他的求救。

赤井秀一扔掉了手里的骸骨,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沉重的头部天旋地转,但他仍然挥开了一只想要扶他的手,选择抓住一根被烧得漆黑的柱子,大概原来是承重柱之类的建筑,现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被他当成落水的浮木用力地抓着。他弯下腰大吐特吐,整个胃部都在强烈的痉-挛,几乎连胆汁胃液都要吐得一干二净,受到刺激生理性产生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以至于他什么都看不清,感官也彻底失效,神经好像都麻痹得感受不到疼痛,他一时觉得有些游离,直到胃部彻底清空,什么都吐不出来,就只剩下神经性的干呕。

他终于意识到。

她死了。

***

赤井秀一想要殓骨的意愿并没能够达成。

公安的车仅次于消防队到,公安警察降谷零的下属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四周都包围了起来,在确保安全后驱散了无关人员。

金发男人解开从头到脚将人密不透风包裹起来的黑色雨衣,露出了里面笔挺的制服。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穿。

原来她还在他面前撒娇说想看他穿制服,说他穿制服一定很好看。他知道她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其它很多事情他都答应了,但只有这件事,出于对职业的尊重拒绝了她。

早知道那个时候就答应了。他想,我为什么不答应?

为什么呢?

降谷零摘下帽子,默然肃立。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金色的头发,落入了那双紫灰色的眼眸里。

又流出来。

几分钟后。

“你没有这个资格把人带走。”安室透冷漠地说。此时此刻他对这个男人的厌恶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把她给我。”

后者看他的眼神如视无物,漠然地扫过便收回了目光,“不可能。”

安室透盯着他:“你以为你是在用什么身份和我说话?”

他的语气恨不得现在就动手。

但是不能这么做,她生前没有得到安宁,未必死后还不能。

“她是我的妻子,我们没有离婚,在法律上仍然是夫妻关系,”他嗓音沙哑得如同垂暮老人,“我有权利把她带走,你没有资格阻止我——现在,让开。”

如果对方拒绝的话,就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

[终于肯承认自己是赤井秀一了吗?]

然而在这个时刻,他早已没有心情纠结身份的真假。

“恐怕不是这样,”他眯起眼睛,手放在枪支上——这并非一个假动作,手臂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时刻等待着一个合理合法的攻击机会,“你们之间的婚姻关系早在‘赤井秀一’死亡的时候就已经终结,她在日本办理的手续,现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是陌生人,那么就完全没有把她带走的理由,想来这也是她的想法,不管怎样,他都不会让FBI把人带走。

绝无可能。

两个人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相同的想法激化了矛盾。

“如果我非带走不可呢?”赤井秀一嗤笑了一声,伪装之下的那双绿色眼睛完全睁开,幽冷而锐利地注视着他,那种感觉就像被琴酒盯上,抛开阵营不说,他们就如同镜子的里外两面,绝对的不容拒绝。

他说:“你要朝我开枪吗?”

就算手无寸铁面对着冰冷的枪-口,他也毫无畏惧和退缩之意,只是在想如何避开环境,真的开战,她很难不受波及。

“你说我没有资格,”赤井秀一淡漠地回讽,“你又有什么资格?”

他们甚至连男女朋友都不是。

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周围的人也做好了劝架的打算,然而事情发展并不如众人所想的那样。

降谷零笑了一声,眼神也染上了夜雨的冰寒:“她和我的关系远比和你的关系要亲近许多,你和她不过是法律意义上的离异夫妻,但我却是她亲手选择的同伴,证据就在这里,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既然做出那么一副喜欢她的样子那就给我尊重她的意愿啊你这家伙!”

他手里是一份被透明文件袋妥善封存起来的文书。

黑夜无月,只有手电筒斑驳的光源在远处晃荡,上面细小的密密麻麻的字看不清楚。但是标题却打得很大。

【公安协助计划同意书】

在同意人那一栏,签署者毫不犹豫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