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的故事(第4/17页)

韦伯上校怀疑地看着我画的图,“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迄今为止,我都是通过扬声器与它们作口头交流,这种方法一般针对没有文字的纯口头语言。我想,七肢桶肯定同我们一样,也有文字表述。”

“那又怎么样?”

“如果七肢桶的语言中存在书写系统,那么它们的文字一定存在某种前后连贯的规律。对我来说,分辨字形比分辨音位容易得多。前者就像从一段印刷出来的句子中辨别字母,后者则相当于在对方说话同时听出各个字母。”

“我同意你的看法。”他说,“问题是这样一来,你怎么对它们的话作出回应?将他们显示的字句再反馈给它们看?”

“基本上是这样。如果字句中存在中断,那么写下的句子比口述的句子容易辨识得多,我们再也不用自己动手给录下来的话加标点了。”

他在椅子里向后一靠,“我们希望尽可能少地向外星人展示我们掌握的技术,这你也知道。”

“这我理解。但现在我们已经使用了很多机器充当双方之间的媒介。如果能让它们把说出的话写下来,我相信我们的进展会大大加快,比受限于声谱仪时快得多。”

上校转身问盖雷:“你的意见呢?”

“我觉得这个点子不错。我只担心七肢桶从我们的显示器上读信息会不会有困难。它们的视镜和我们的显示器分属不同的技术领域,两者的原理截然不同。就我们所知,它们的视镜没有采用像素或者扫描线,刷新方式也不一样,不以逐帧扫描为基础。”

“你是说,咱们显示器的工作原理是扫描,也许会让它们读不出屏幕上显示的信息?”

“有这个可能。”盖雷道,“只有尝试之后才知道。”

韦伯在思索。对我来说这根本不是个问题,但从他的立场,这个决心很难下。不过和一般军人一样,他很快便作出决定。“同意你们的请求。告诉外头的军士,让他把你们需要的东西送来。作好准备,明天就用。”

我还记得未来的那一天,那是你十六岁那年的夏季。这一次,等着男友到来的人是我。当然你也会等着他,你会非常好奇,想瞧瞧他长什么样。你会带上自己的一个朋友,一个金发女孩儿,名字怪得很,叫洛克茜。你们两个,咯咯咯地笑成一团。

“见了他之后,你肯定憋不住,急着想说说看法,对吧?”我会一边对着走廊里的镜子打量自己,一边对你说,“忍着点儿,等我们走了以后再说。”

“别担心,妈。”你会这么说,“我们自有办法,他一点儿也不会知道。洛克茜,到时候你问我今晚天气会怎么样,妈的男朋友要是不错,我就说天气好,否则的话,就说糟得很。”

“行。”洛克茜会满口答应。

我会说:“不行,不许你们这么做。”

“妈,你别紧张啦。他才不会知道呢。我们一向这么干。”

“听了真让人放心。”

过了不多久,内尔森会开车来接我,我会给大家作介绍,我们几个会在门廊里聊上一会。内尔森长得粗犷帅气,看得出来你很欣赏他。我们正要走,洛克茜会假装随随便便地问你:“哎,你觉得今儿晚上天气会是什么样?”

“要我说,今晚准火辣。”你会这么回答。

洛克茜会大表赞同,直点脑袋。内尔森问:“是吗?可我觉得今天晚上会挺凉快的。”

“说起这种事儿,我有第六感。”你会这么说,脸上一本正经,“我的感觉是,今晚太热。妈,幸好你穿得不多,跟晚上的气温挺合拍。”

我会狠狠瞪你一眼,说一声再见。

我和内尔森向他的车子走去,我在前头,他跟在后面。他会笑着问我:“你们打什么哑谜?”

“这是我们母女俩之间的事儿,”我会恨恨地说,“别逼我跟你解释。”

我们又来到视镜前,这是第二次。我们重复了上回的程序,但这一次,我们说话的同时也把话显示在电脑屏幕上:我们说“人”,电脑屏幕上同时显示出“人”这个字,依此类推。七肢桶终于明白了我们的想法,它们也弄来一个平平的圆形屏幕,安在一个小底座上。一个七肢桶说完话后,将一肢伸入底座的一个大插孔里,一堆胡涂乱画便会出现在屏幕上。略微有些像连笔草书。

不久我们便形成了一套固定做法。我也汇编出两套它们的语言系统:一套是七肢桶发出的语音,另一套是它们的书写样本。后者好像是某种语标文字,这是我的第一印象。我很失望。我一直希望它们的文字以字母为基础,这便于我们理解它们的口头语言。当然,语标文字也可能包含某些语音信息,但要找出这些信息却相当困难,比基于字母的文字难得多。

我站的地方离视镜很近,能一处处指出七肢桶的各个身体部位,比如肢、手指、眼睛,然后分别确认各个部位的名称。它们躯干底下原来有个孔穴,四周是突出的骨质关节。这个部位可能用于咀嚼,躯干顶端那个孔穴则用来呼吸和说话。除这两个孔穴之外,七肢桶的身体各处没有其他明显的孔道。也许它们的嘴同时起到肛门的作用。这些问题留待今后研究。

我还试图找出我们这两位合作伙伴各自的称谓,也就是姓名,如果它们的种族中存在这类东西的话。它们回答了,我们当然发不出那些音,于是为了我和盖雷方便起见,我把它们分别称为弗莱帕和拉斯伯里。我只希望自己能够分辨出它们各自的特点,把它们俩区别开来。

第二天,我和盖雷走进视镜所在的帐篷之前交换了意见。我对他说:“这一个回合的交流,我需要你协助我。”

“行啊。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需要掌握几个它们的动词,有另一个人协助就好办得多。我把动作的词汇打在屏幕上,你把这些动作演示出来,好吗?运气好的话,七肢桶会猜出我们的用意,然后依葫芦画瓢。我带了一堆道具给你用。”

“没问题。”盖雷说,咔吧咔吧地捏着指关节,“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上场,只管开口。”

我们从几个简单的不及物动词着手:走、跳、说、写。盖雷依次演示这些动作,毫不窘迫,真让人高兴。虽说摄像机一直在拍摄,但他一点儿也没受影响。他每演示完一个动作,我就发问:“你们怎么称呼这个动作?”没过多久,七肢桶便明白了该怎么做。拉斯伯里开始模仿盖雷,向我们演示七肢桶行为中相对应的动作。与此同时,弗莱帕操作它们的电脑,显示出每一个动作的书写形式,并大声朗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