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松田阵平的审讯

松田从名古屋独自回来后,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

地点还是那家小酒馆,松田晃着杯子里的冰,怎么看怎么心不在焉。

萩原正在看地方报纸。头条是静冈的鲨鱼海洋乐园被强制取缔, 开发商正在组织员工向政府抗议。他没趣地看了几行,又往下翻。一个熟悉的地址映入他的眼帘。

“因经营不善対外开放地皮拍卖……小阵平,你看这不是我们前年遇到两起爆炸案的那个公寓吗?”

这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嫌犯又至今在逃,萩原的语气便有些低沉。但半天, 他也没收获好友的附和。一抬头, 松田目光阴沉地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机。

他了然道:“小香椎还没回你电话?”

松田看了眼桌面, 窗外投射进来的夕阳形成一块暖红色的光斑,正随着太阳的下沉一点点往酒柜上爬。他点点头:“我打算等到今晚。”

……等不到他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松田吐了口烟,神色阴郁。

他当然没有把火车上发生的事全都告诉好友。就像景光一直和他说的那样, 这一切都太危险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萩却是个十分会察言观色的人。松田不说, 这副表情也不会是两个人闹了小矛盾那么简单。他不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便只是用力拍了拍松田的肩膀。后者的鼻子险些被拍进酒里。

松田怒气冲冲地用脚尖踹他的胫骨。

两人正闹着, 松田摆在酒杯旁的手机就震了起来。他看着来电人愣了一下, 手忙脚乱地按了烟迅速地接起。

“……松田前辈?”香椎似乎人在室外, 背景音有点嘈杂,还隐约有些鸽哨声。

松田悄悄清了清嗓子,板着脸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在萩原“孩子长大了有秘密了”的眼神中一边羞恼地以肘击之,一边起身往门外走。

确实有一些话,他得单独审审他。

另一头, 香椎一个人走在平时上下班会路过的公园里。

今天是工作日,这会儿还没到下班时间, 附近没什么人。他担心自己的租房内有组织做过的手脚,干脆就到外面来打这通麻烦的电话了。

电话接通了,两人打了个招呼,就都沉默下来,似乎都打算等対方开口。

松田先发问了:“他没死,対吗?”

“……嗯。”

香椎买了杯咖啡,也没喝,端着靠在自动贩卖机边上,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前辈,”他决定按照惯例先服软,“车上的事情……还有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松田似乎笑了一下:“你这里说的之前,又具体是哪些事情?”

他好像觉得这个问法不妥,补充道:“或者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香椎的眉尾一听这话就耷拉了下来。他支支吾吾地试图和上一次一样蒙混过去:“我不明白前辈的意思。”

“那需要我来告诉你吗?”松田的声音没有什么波澜,但香椎觉得他一定非常生气。

“从友坂被杀开始?……我想想,是你装成了警护课的三浦换掉了监控,対吧。”

不等香椎编出什么鬼话来,松田堵住了他的话:“还是再往前,SAT的在押囚犯被黑手党杀掉,你做了手脚,対吧。

“或者,再往前,福原化工厂的U盘,只有你近过我身,是你换掉的,対吧。”

他问了三个轻飘飘的问句,却没有一个不是肯定的语气。

“从一开始,你就……”

香椎干巴巴地、近乎求饶地打断他的话:“松田前辈,抱歉,请不要再说了。”

松田叹了口气:“香椎柊吾,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你为什么做这些事吗?”

香椎的手渐渐握紧,纸质的一次性杯子被捏得变形。

他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反问道:“那前辈呢?”

松田此时正开着车往他推测的地方去。他本就只是想借机吓一吓这个总是自作主张的家伙,闻言一愣。

“前辈既然都发现了,为什么没有向公安揭发我?”

前面是红灯,松田刹住车,抿着唇,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确实,许多事情他一开始或是刻意或是粗心地没有去细究。等一切事件慢慢地涉及到他的友人,等“香椎柊吾”这个人慢慢地在他面前像厚厚的画卷那样被一层层展开,他才回过头,把这些事件都串到了一起。

可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家伙做事怎么留了这么多把柄,还几乎都在他的手上?

半晌,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最恰当的理由:“因为景光……你没有杀他。”

香椎早猜到他看穿了那场乱七八糟的暗杀,却觉得有些失望。明明是合理的回答,可以预料的,他为什么会觉得失望呢?

他不知道自己想听到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这个。

“是,我没杀他。所以前辈愿意放过我了吗?”

放过他?那怎么可能?

红灯过了,松田猛踩油门,眼睛像要抓兔子的鹰那样发亮。

他已经在心里推算过了,那个自动贩售机的提示音效很耳熟,机器的投放范围可以锁定在米花町内,再加上有鸽子的地方,无非就是几个公园或者广场……

要是再有些声音提示就好了,比如、比如……

“当—当——”

太阳半沉进地平线,市中的塔楼上,巨大的机械钟敲响了整点报时。

钟声在电话那头也同步响起,另随着一重浅浅的、海浪一般的回音。

回音?

松田灵光一现,又猛踩刹车,在身后车流司机们的破口大骂声中欢快地掉了个头。

是米花町第三公园,那里有一块凹陷的河堤。

而香椎半天也没听到松田的回应,也不知対方是不愿原谅还是什么,心中生出几分说不上是懊恼还是委屈的火气。

他抬脚把石子踢飞出去,惊得草地上的鸽群咕咕咕地扑棱着翅膀飞起。

他硬邦邦地重申道:“前辈,我进入警视厅的确目的不纯,我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我可以发誓我没有伤害任何好人。如果前辈觉得这让您难以接受,您可以拷我去搜查课或者公安部,我、”

他说到这里,没发现自己声音中隐有些沙哑的涩意,只觉得无法说下去,艰难地咽了一口,才小声继续道:“如果前辈希望这样,我不会逃的。”

他是无所谓的,去哪里都无所谓。

“还有,前辈,关于组织的事,请您不要再查了,那些都和您无……”

香椎说着想到了诸伏景光与降谷零,又赶紧改口,“当然,您的朋友们,我会尽量确保他们安全,但是……”

“喂,等等。”松田这下声音里是真带上了火气,还气喘吁吁的,“你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