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衢州的密林位于与郊外一处山崖上,山崖地势高耸,从山脚处覆于其上的树木随着地势增高而愈发茂盛。

这处山崖名为绝情崖,是衢州的最边陲,同时挨挤着凡间最为广阔的海域之一——夕陇海。

江危楼与随之游停在山脚下,开始原地结印启用神识探寻着这片密林。

绝情崖占地面积极大,地势险峻,再加上如今正是子时,神识能覆盖的范围有限,他们也不得不走走停停耗费好一番力气。

几个时辰过去,他们才探查到了半山腰的那几个弟子所到之处。

方圆几里尽是搏斗后留下的断枝木屑,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潮湿的泥土中,不知名的鸟类或是昆虫声音聒噪,地上厚厚的叶片不止是被风吹还是什么生物爬过发出诡异的窸窣声。?

若有似无的妖气在坤其中弥漫着。

江危楼凝神查探着当时的现场,却听随之游呼吸有些粗重。他看过去,只见她两手抱着胳膊走来走去,颇有几分不耐。

他有些疑惑,“随师妹,你是觉得冷吗?”

随之游抬眼看他,又看了看身边燃烧的火符箓,道:“修仙之人,怎么会觉得冷。”她想了下,才又道:“只是不舒服,这里,太潮湿了。”

这会儿已有几分天光,墨色的天空中翻涌着灰白色的云层。此刻已是寅时,遮天蔽日的林中,正是更深露重的寒冷时候。

江危楼两只夹起一张火符箓,又念咒聚起了些枯枝树木,催动符箓搭起了个小型篝火。

他坐到了一边的树根下,低声道:“并不着急,驱几分寒气再继续行进吧。”

随之游挥了下手指灭掉悬在肩膀上的照明火,与他并肩坐了下来。

江危楼盘腿而坐,开始运转灵气疏通经络。

随之游也没说话,捻起一根树枝挑动着柴火。

半晌,江危楼睁开了黑眸,“随师妹这么安静,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随之游眨了眨眼睛,“危楼师兄,难道我的含情脉脉终于打动你了,你也开始关心我了?”

“这密林处,似乎藏了些你的秘密?”江危楼嘴角勾起了笑意,橘黄色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显出了几分诡谲的深意,“还是,有什么东西让你触景生情了?”

随之游突然觉得,搞不好她能和江危楼共情了。这种被探究过往的感觉,确实挺让人恼火的。

不过她并不打算跟着他的话走,又老调重弹,“师兄,我明明帮了你杀了那些你讨厌的人,你为什么对我敌意这么大呢?”

“有吗?”江危楼反问,皎洁的笑意淡了些,许久后,他才道:“许是,我无法参透你为何无来由出现,又自作主张掺和进了我自己的事情来。”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异数。

他温声道:“随师妹,你的喜欢似乎过于突兀了,总让我怀疑你别有所图。”

随之游:“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我还是那句话,你接不接受无所谓,但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她笑得眉眼弯弯,水眸澄澈,“还是说,危楼师兄其实不是剑修,而是无情道道修,才这般观音容貌恶鬼心肠?”

江危楼听过无数次这样的春思,但没有一次像现在一般……如此笃定面前的人毫无真情。这一刻,他反倒是笑出了声,不同以往和煦得温柔浅淡的轻笑,而是略显肆意的朗声大笑。

一瞬后,他道:“随师妹既然如此一往情深,难道不知,我修的是天机纵横。”

天机纵横乃是修仙界万中无一的人才能修的道,因为此道的职责即——聆天命,应天机,纵横兴衰。而依靠此道飞升的人并不多,自姜子牙悟出天机道,而鬼谷子又以此为基础悟出天机纵横后,这万年间再无人能以此道飞升。

用大白话解释就是,堪破天命,然后顺应天意搅动凡人界政局朝堂令其气运走向兴或衰。

随之游闻言愣住了,“所以你的身体……”

江危楼没说话,温声道:“没错。”

能修天机纵横的人万中无一不仅是它挑资质机缘,同时也会不断透支阳寿法力,即便再有资质的人如果迟迟无法堪破天命便极其容易直接陨落。而江危楼如今已是上等境界中的佼佼者,但看起来仍然受着天机纵横的影响。

随之游有些头疼,没想到她随手挑的花瓶大冤种居然偏偏是天机纵横的人。

他若是飞升了便直接成了姜子牙的徒子徒孙,捏死她轻轻松松。但他不飞升也不代表好对付,能堪天命自然也能堪劫数。

虽不知他能算到哪一步,但光算出来皮毛她也难办啊。

篝火仍在燃烧,噼里啪啦的火星溅出点点光来。

江危楼静静地欣赏着随之游脸上复杂的神情,却偏偏装作不知似的,笑容和煦,“随师妹可是心疼了?”

算了,反正她对他该惹的也惹了,如今再换目标恐怕也难逃江危楼的魔掌,不如干脆继续相爱相杀得了。

成功,就准备飞升。

不成功,就去死。

这没有剑尊她还得当剑尊继承人的破修仙界她待不下去了。

她巧笑倩兮,向着江危楼凑近了几分,语气暧昧地试探道:“那你有没有给自己卜卦过?有没有算到我。”

江危楼淡淡地道:“算过两次。”

随之游道:“怎么样?是不是算出来了我是你命中的道侣?”

江危楼道:“第一次算,卦象说我因果已结,理应顺应天命,聆听上意。”

随之游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江危楼笑道:“第二次算,卦象说尘缘未断,囹圄大劫。”

随之游纳闷了,“我在哪里?还有为什么两次不一样?”

“第二次算,是你斩了方家人后的卦象。”江危楼笑意更温柔了,“随师妹,你觉得你在不在卦中呢?这异数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呢?”

随之游:“……”

他怎么真就不恨方家人了啊!她还想着讨好他才动的手,谁能知道他没有尘缘要断啊!

这一刻随之游终于理解,原来江危楼还真不是为了揭黑历史想灭口,人家只是报复毁了自己道途的异数而已。

如果,这个异数不是自己就好了。

两人只是休息片刻便立刻继续查探密林,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他们终于只剩下山崖顶部了。

而这一路上,他们并未查到那攻击弟子的妖物行踪,更别说疑似炼妖驱使它们的炼妖道修。

到了崖顶,湿润腥咸的海风将他们吹得清醒了些微,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淡粉色的云成了太阳的面纱。

这时已差不多卯时了。

最远处靠近海边的山头立着块半丈宽的巨石,巨石上刻着潦草的“绝情崖”三个朱砂染的字。

两人催动神识,继续查探,江危楼却突然一声不发走到了巨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