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暗色天空下, 狂风卷着枯枝树叶和小石子形成浑浊的漩涡,雷电骤然劈下。

两人面对面,沉默片刻, 气氛浓稠到近乎僵硬。

随之游握着剑,许久, 决定故作深沉地说些名台词。

她酝酿了下, 才冷着脸, 话音沉沉,“看来,你已经做出来你自己的选择了。”

鹿淞景眸中似有片刻动摇,但没多久,他便抿了下薄唇。

他拔除三柄剑中的其中一柄,低声道:“我绝不会让你踏进鸿蒙派。”

鹿淞景说完后,又补充道:“我知道师傅比我强无数倍, 但如今转世回来,比修为却未必能胜我。更何况, 我只需要拖住你就好了, 只要掌门飞升了, 师傅你也动不了手。”

什么样的傻子, 能面对敌人时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随之游要被气笑了。

她又说:“这三柄剑确实跟错人了。”

鹿淞景并不回话, 握着剑竖向面前,淡淡的青色光芒从剑身上跃动起来。数十道剑影陡然从剑身中飞出, 如最坚硬的护卫将他围了起来。

风吹起他额前的发, 露出那双如小鹿般澄澈的眼眸,如今眼眸里满是坚定。

何等清澈的愚蠢。

随之游这时才有些不带任何轻蔑和嫉妒的羡慕之情生出, 但这羡慕很快就变成了看好戏一般的戏谑来。因为她清楚地感受到, 这等滑稽的场面竟有几分像她当年, 但他或许顺风顺水太久,居然至今还未意识到。

她又问:“鸿蒙对你更好,还是我对你更好?”

鹿淞景回答道:“鸿蒙派长老们庇护诸位弟子,师兄姐们照拂新人,师傅也曾点化教我过修行之道,与我而言,并不能比较。”

随之游叹了口气,“可是我也只是利用你赌钱,至于点化,不过随口一说的事,你拜入我门下我也未曾教导过你,最多便是宗门大比上指点过你一次。这些怎么比得上鸿蒙派诸位将你抚养长大的恩泽?怎么比得上你师兄师姐们照料你的恩情?”

鹿淞景沉默了下,才又说:“可是师傅是师傅。”

“你错了。”随之游声音冷淡,“若换做其他人当你师傅,你也会如此的,你在意的根本不是我,而是师傅的身份。你自认为的道便是所谓师门亲和,师徒和睦,兄友弟恭,差不多就这些东西。你以君子要求自己,苛求的不过一起都按那些古板圣贤定下的秩序运行,所以你才犹犹豫豫势要两全。”

鹿淞景张嘴便想要反驳,可好一会儿,他却也只能说:“若我非要强求,又如何?”

随之游这下终于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便不再废话,脚尖踮起,身形一动,疾步冲过去。

鹿淞景后退半步,剑影纷飞,他挥剑过去。

“当啷——”

随之游一剑格挡,刀剑相向击打出火花,他被巨大的后坐力逼得身形晃动了下,两手也被剑鸣激得微微颤抖。

他看过去,随之游却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抬腿便踢过来。

鹿淞景握着剑,横身在空中躲过,手下挥剑刺去,随之游身子后倾轻盈绕过,她手中的剑寒光一闪,反手扎中他的肩膀。

血液骤然喷薄而出。

鹿淞景吃痛手抖了下,强忍痛意,几道法光从剑身而出冲向随之游。

随之游如闲庭漫步,挥剑砍散法术,手中一道法术击中他的胸口。

“当啷——”

鹿淞景背后两把剑陡然出鞘,呈交叉状护在面前,将法术挡住。他手中剑尖劈向两剑交叉点,身子借力飞起再次冲向随之游,两柄剑也紧接着跟随着他,化作剑影保护他。

随之游站在原地,看着他冲下来,竟感觉自己才像个等待二阶段狂暴的boss,她有点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

巨大的法术光团从天降落,几道剑影围绕着光团直冲她下。

天边阴云愈发浓厚,雷声轰鸣,电光闪烁中树林被刮得哗啦作响。

霎时间,青色剑影划破长空,朝着随之游攻击过来。

随之游抬手握着剑,眼眸平静,挥剑砍过去。

青色剑影陡然破碎,法光余晖炸开,周围大片树都几乎炸成灰烬。鹿淞景被反噬得吐出一口血,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却仍然再次坚定地冲过去砍向随之游。

但顷刻间,她的身形已消失在原地。

寒意陡然袭来,如风雪骤然降临,鹿淞景挥剑看向那寒意而来的方向,却只先听刀剑相撞的当啷声,虎口被震得发麻。

强大的法术和剑意仿佛透过相交的剑直直顺着冲向他,迫使他后退几步,肺腑被搅得血腥作用。

“咳咳咳——”

鹿淞景两手持剑堪堪挡住随之游的剑,他咳嗽几声,血液从口鼻间溢出。

他抬头,看见随之游站在身前,单手持剑,神情淡漠。

鹿淞景咬牙,努力输送灵力,握剑对抗。

但下一刻,细微的“咔嚓”声响起。

“轰隆——”

连天雷都仿佛在凑热闹一般,轰然照亮天空,如蛛网脉络一般在紫红色的天空中盛放,诡谲的光芒映照着持剑的两人。

“轰隆——!”

又是一声。

鹿淞景看见青色的剑上浮现了一道细长的黑线,这黑色线条不断蔓延触角,最后遍布剑身。

“咔嚓——”

他手中的剑骤然破碎,仿佛化作青色的萤火虫般,消散在空中。

鹿淞景喉间溢出的鲜血愈发连绵不绝,脑中昏沉越发重,五脏六腑挤压般的痛让他的嘴角都有些想抽搐,身形摇摇欲坠。

随之游收起了剑,“倒是比之前有些进步。”

鹿淞景看着她,半跪在地上,眼前愈发模糊。

她抬脚,轻轻朝着他的胸口踢了下。

“咚——”

他倒下了,眼泪从眼角滑落,汗水仿佛也滑落进了眼睛内,刺得他更加难以看清面前的景象。

鹿淞景攥着拳头,努力想要起身,牙齿已血液染红。

他竭力呼吸,道:“我还有剑,我还可以拦住你。”

随之游“哦”了声,她又说:“我最后给你一个忠告,真的最后一个了。”

她半蹲着身子,认真地看着他,“不要回鸿蒙派,不要把我再当你师傅了。”

鹿淞景神情仍有恍惚,意识仿佛已不清了。

随之游啧了声,抽出剑捅了他肩膀一件,逼得他身子一颤清醒了片刻。她又重复一遍,“要么,杀了我。要么,滚出鸿蒙派。”

他静静地看着她,问道:“师傅,我做到了。”

他笑了下。

随之游怔愣一下,这才发觉,方才便震耳欲聋的天雷在此刻已经安静了些许。

这说明,掌门雷劫已过了?!

草啊,怎么这人雷劫这么快?

随之游心里立刻刺挠着急起来,又看了眼好像伸手扯她裙角的鹿淞景,更烦了。

拓麻的这人跟木头一样,听不懂人话是吧?!她直接踹了他两脚,把他从山腰上踹了下去,兀自飞向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