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希亚(第2/3页)

我太了解活下去的欲望了,但现在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关照:阿珂斯的安全。

这之后,阿珂斯教我如何不用亲自品尝就可预测出止痛剂的浓度,我也假装做出耐心的样子。我努力地想把每一时每一刻都封存在自己的记忆里。我得学会自己配置酿造这些混合制剂,因为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了。如果今天晚上,我和那些反抗者没能成功,被抓住了,我可能会因此送命。如果我们成功了,阿珂斯就会回到故乡,枭狄则会因为群龙无首而陷入混乱。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太可能再见到他了。

“不对,不对,”阿珂斯说,“不是劈——是切,切。”

“我就是在切啊。”我说,“也许我这把刀比较钝——”

“钝?这把刀能把你的手指头切下来。”

我把手里的刀一甩,接住了刀柄:“噢?是吗?”

他大笑起来,胳膊环住了我的肩膀。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儿。“别装作不能做精细活儿,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他说。

我恶狠狠地皱着眉,极力专注于“切”,我的手却微微发抖:“你不过是看见我在训练室里跳舞,就自以为了解我的一切了。”

“我当然了解。看,这就是切!跟你说了你可以的嘛!”

他抬起胳膊,但是手仍然放在我的背上,就在肩胛骨下面。后来一整晚我都记着当时当刻的感觉,直到我们配好了这万能灵药,准备就寝,他关上了我们卧室之间的那扇门。

锁上他的房门的时候,我闭上了双眼,随后下楼走到浴室,把当晚的这份安眠止痛剂倒进了水池。

我换上格斗训练时常穿的那身衣服,宽松、灵活,鞋子踏在地板上也不会发出声音。我把头发紧紧地编成辫子,然后把它们盘在脑后,免得打斗的时候被人拉扯。我还在后腰上插了一把刀,靠近身体一侧,这样就能方便地抓住刀柄把它抽出来——不过我可能不会用到它,危急时刻,我更喜欢徒手相搏。

然后我就钻到房间墙板后面的隔层里,沿着侍从通道向后门走去。这里的路线我已经烂熟于心,但我还是每到一个转角都摸了摸墙壁上的凹痕,以确保没走错地方。在厨房旁边的墙上,我摸到了那个圆形的记号——秘密出口。我停下来。

我真的这么做了:帮助反抗者刺杀我的哥哥。

利扎克这辈子,残暴冷酷却浑然不觉,遵循着我们离世已久的父亲的遗命,仿佛一直受他监督,全无一点儿自我。利扎克·诺亚维克这样的人并非天生如此,而是被一步步塑造成这样的。但时间不能倒流,正如他被塑造,他也必须被还原。

我推开隐蔽的门,径直走进了掩映着院门的极羽草草丛。茎叶之间,我看见了一张张苍白的脸——莱蒂、尤祖尔、我的妈妈——他们招手唤我,轻声低诉着我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风吹过草叶发出的沙沙声。我颤抖着,在门边的密码锁上敲下了妈妈的生日。门开了。

几英尺之外,有人在黑暗中等待:缇卡、托斯、约尔克,都遮着脸。我向一旁偏偏头,他们便一个个地经过我身边,走进草丛中。等他们都进来了,我关上门,赶到最前面,把后门的位置指给缇卡看。

在我看来,带着他们穿过秘密通道,直抵我哥哥的房间,这一里程碑式的事件,不该这样悄无声息地发生。不过,也许这种近乎虔诚的静默,正是对我们此刻所作所为的敬意。在一处拐角,我摸了摸那道深深的凹槽,知道到了上楼梯的地方。我凭着记忆横跨一步,躲开了凸起的钉子和开裂的地板。

走到分岔口的时候——向左是属于我的地盘,向右在利扎克的麾下——我对托斯说:

“左转,第三个门。”我把阿珂斯房间的钥匙交给他,“用这个开门,给他用药之前,你可能得花一些力气制伏他。”

“我不担心这个。”托斯说道。我也不担心——托斯壮得像块巨石,不管阿珂斯的自卫技巧有多出众也难不倒他。我看着托斯和缇卡、约尔克击掌,随后就消失在左侧的通道中。

当我们逐渐接近属于利扎克的地盘时,我的动作放慢了,因为我记得他对阿珂斯说过,他的房间周围布有先进的安保设备。缇卡碰了一下我的肩膀,越过我匍匐下来,把手掌按在地上。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感受着。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冲我点点头。

“这条路上没有。”她柔声说道。

我们就这样一直往前走,每到一处角落或转弯的地方就停下来,让缇卡用她的天赋赐礼去检测那里是否有安保设备。利扎克永远也想不到,一个天天与机油、电线打交道的女孩,会直接导致他的完败。

突然,通道戛然而止,被栅栏围板挡住了。当然了,那次阿珂斯差点儿就逃脱了,利扎克可能是因此下令封闭了这条通道。

我的胃开始翻腾,但并不惊慌。我钻到墙板后面,来到了一间空置的客厅。现在,我们距离利扎克的卧室和办公室,只有几个房间之隔了。而在我们和他之间,至少要搞定三个警卫,以及只有诺亚维克家族之血才能打开的密码锁。要不声不响地解决警卫而不引起混乱、不引来更多人,看来是不可能办到的了。

我把手放在缇卡肩上,凑近她的耳朵问:“你们需要多久?”

她伸出两个手指。

我点点头,拔出自己的刀,贴在腿的一侧。我的肌肉因即将到来的激烈运动而提前收缩紧绷起来。我们走出客厅,第一个警卫正好在走廊上踱着步子。我跟在他身后,几秒钟就逼近了他。我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用刀子挑起他的盔甲,将锋刃刺进了他的肋下。

他叫了起来。虽然嘴是捂住的,但那呜呜咽咽的声音还是能听见,做不到完全安静。我把他放倒在地,向着利扎克的房间冲了过去。其他人跟着我,也不再管会不会弄出声音了。前方响起了叫嚷声,约尔克超过我,扑向另一个警卫,徒手就将他撞翻在地。

又一个警卫来了,我抓住他的脖子,将潮涌阴翳汇聚在手心,把他摔向左边的墙壁。在利扎克的门前,我踉跄了一下,耳朵后面滴下了汗。血液传感器是镶在墙上的一个凹槽,长宽都只够放进一只手。

我把手伸进去,缇卡粗重的呼吸喷在我的肩膀上。我们四周满是大喊大叫、人仰马翻,但一时还没有人扑上来阻拦我们。我感觉到了传感器抽血的微微夹痛,便静待利扎克的房门洞开。

但它没有。

我收回手,又把左手伸进去。

门还是没开。

“你不能打开它吗?”我对缇卡说,“用你的天赋赐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