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阿珂斯(第2/2页)

“很好,”伊赛对奇西说道,“这可真是彻头彻尾的令人心惊啊。”

奇西只是咧开嘴笑了。

阿珂斯把这个睡着了的警卫拖到一旁,然后跑向其他人,他们已经打开了大门。通向地下的主隧道闻起来有一股垃圾和发霉的臭味,让他觉得肚子里一阵尖锐的不适,就像有根针在扎着他似的。空气很浑浊,看来里面湿气很重。他们悉数进入,缇卡反锁了背后的大门,把钥匙放进口袋里。

此刻,没有人争吵,没有人开玩笑,也没有人即兴炫技了。除了远处滴水的声音之外,主隧道里一片死寂。而且更糟的是,在这儿听不见外面的声音,竞技场里的人群嘈杂和欢呼叫好,全都被隔绝在外,因而也就不知道希亚是不是已经进入其中,是不是准备好角斗挑战,是不是应该带着欧力冲出去。这隧道不像地下室,倒更像是一座坟墓。

“希亚说要一直往中央走,”伊赛轻声说道,“她不记得明确的路线了,不过被带出去之前,这儿就是最后一个落脚点。”

然而,希亚并不是唯一一个到过这里的人。阿珂斯闭上眼睛,回想着那个夜晚。当时,瓦什把他从床上拎起来,拖到地下监狱,而他已经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饿了好几天——他忘了究竟是几天,突然就被人锁死了房门,也没人跟他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饿得胃疼,连续几小时几小时地疼,后来一下子又不疼了,好像连胃都缴械放弃了。

那时候,瓦什在走廊里狠揍了他好几下,然后把他拖上飞艇,降落到这里——这条隧道,这个霉味混合着垃圾臭味的地方,这个特别黑暗的地方。

“我记得路线。”他说着越过伊赛,到最前面带路。

他仍然大汗淋漓,于是解开了遮住盔甲的厚重袍子,把它丢在一旁。在他的记忆里,这条路是模糊昏暗的,回想当时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了。那时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虚弱得站都站不住。埃加站在后门那里,眼看着他和瓦什进来了,弯曲的手指搭在阿珂斯肩上的盔甲上。有一瞬间这令他觉得安慰,以为哥哥是想要搀扶着他。可埃加只是把他拽进了监狱,去接受折磨。

阿珂斯咬紧牙齿,紧握住刀柄,继续往前走。当他转过第一个拐角时,一个警卫横亘在面前,他想都没想就出手了。他猛地把这个又矮又壮的小兵摁在墙上,抓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往石墙上撞。刀锋刮过阿珂斯的盔甲,警卫的手上亮起了灯,但一下子就被阿珂斯扑灭了。

他狠劲儿地把那警卫的头往后撞,一下又一下,直到警卫翻着白眼倒了下去。阿珂斯打了个寒战,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没去检查士兵是不是死了。他不想知道。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奇西,只见她紧紧抿着嘴,一脸的憎恶。

“呀,”伊赛说——声音相当尖锐,“真是能干。”

“是啊!”缇卡说着,一脚正踩在那个警卫的腿上,“我们在这儿遇见的都是诺亚维克家族的死忠派,可用不着为他们哀悼流泪啊,凯雷赛特。”

“你看见我脸上有泪珠了?”阿珂斯试着用那种希亚常用的虚张声势来掩饰自己,但是声音有些喑哑,险些功亏一篑。不过,他还是一步不停地走着。他不担心奇西对自己的看法——至少在这里用不着想。

又转了几个弯,阿珂斯身上的汗落了下去,反而开始发抖了。这些走道看起来全都一模一样:起伏不平的石头地面,满是灰尘的石头墙壁,低矮逼仄的石头天花板。他们往下走的时候,阿珂斯总得注意躲闪,免得碰到头。垃圾的臭味渐渐消散,发霉的气味却越来越浓重,呛得他难受。他还记得埃加拽着他穿过这些走道时,他曾凝视哥哥的侧脸。他注意到他剪短了头发,就像利扎克一样。

我不能看着你毁了自己,送了自己的命,去救一个根本不想要被营救的人。希亚曾经在事发前一晚这样说过。那时他已经把自己疯狂的逃跑计划坦诚直陈,可她拒绝同往。要和她对着干是颇有难度的,只有他除外。他不得不如此。

前方的一扇门配着石头木头门框看起来有些怪,它是用不透明的黑色玻璃制成的,旁边是闭锁系统——一张键盘。希亚给了他们一份长长的密码单,囊括了各种排列组合——所有的这些数字组合,据希亚说,都和她的母亲有着某种关联:生日、忌日、结婚纪念日、幸运数字……不过,阿珂斯始终看不出,利扎克是那种极其在乎母亲,能用她的生日做地牢密码的人。

不过,缇卡却没有一个个地去试这些密码,而是开始拆卸罩在键盘上的盖板。她的螺丝刀精巧得像一根针,光滑、洁净,用起来就像是她的第六根手指。她把盖板从键盘上抽了下来,露出一堆电线,随后捏起一根,闭上了眼睛。

“呃……缇卡?”他们背后的某处传来了脚步声。

“闭嘴。”她厉声说道,又捏起另一根电线,微微笑了起来。“啊,”她显然是在自言自语,“我明白了。这样就搞定了,来吧——”

所有的灯全都灭了,只有悬挂在拐角上方的应急灯还亮着。这突兀刺目的亮光让阿珂斯的眼睑上霎时一片光斑。玻璃大门徐徐洞开,露出了里面的玻璃地面——那是阿珂斯最不愿企及的痛苦回忆:就是在这里,他的哥哥强迫他在希亚·诺亚维克面前屈膝下跪。惨白的应急灯光照射着监狱中间的通道,映出了一格一格的牢房栅板。

伊赛冲了进去,沿着通道一路狂奔,搜寻着左右两边的牢房。阿珂斯也紧随其后,检查着其他的地方。但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一丝隔绝之意。这时伊赛跑了回来,她还没开口,阿珂斯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他觉得自己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他看见妈妈的指间轻弹着那枚纽扣,他意识到萨法要把他们推入她想要的未来易如反掌,无论代价如何——自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料到了眼下的这一切。

“她不在这里。”伊赛说。阿珂斯认识的伊赛,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即使是在知道欧力被抓走的时候也没有崩溃失态。她从不犹豫,从不动摇,从不踉跄颤抖。可现在她却几乎要尖声惊叫起来,疯狂无措。“她不在这里,欧力不在这里!”

他缓缓地眨着眼睛,头脑周遭的空气仿佛变成了黏稠的糖浆。所有牢房皆空无一人。欧力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