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广城最近天气不好, 阴雨不断,空气湿度就大,气温燥热, 直叫人不舒服。

黎温前一晚开了中央空调,并和女朋友在一百平玫瑰浴池内, 玩的尽兴。

结果隔天睁眼, 头痛欲裂。

偏殷君宁凌晨两点接到殷唯的电话,说是老爷子心脏骤停,正在急诊室抢救。

黎温当时睡得迷迷糊糊, 甚至有些意志昏沉。

含含糊糊的嗯一声, 应下来, 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想想,该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在发烧。

头昏脑涨,黎温揉了揉脑仁, 撑住墙壁站起身,却因为双腿发虚。下一秒直接跌回软床上。

把头埋在枕头里, 头痛欲裂, 有一刹熬不住,摸出手机, 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给老婆打个电话,不管不顾叫她回来。

临了输入殷君宁的私人号码, 黎温犹豫片刻, 没点骨气的又逐个删除,改为把电话拨给外头负责做饭的李阿姨。

*

殷君宁大半夜乘坐私人飞机,赶到北城。

老爷子早就不能再拖了, 前年专属医生给家属下来病危通知,说是今年过年都熬不住。

可殷唯不希望老爷子死, 哪怕是把老爷子千里迢迢送到北城,浑身上下插满管子,都要吊住老人家最后一条命。

因为殷唯心里十分清楚,老爷子只要还在一天,他们就能靠着殷君宁对老爷子那点爷孙情份,生生拖住殷君宁摧毁殷氏的步伐,从而给殷氏应对喘息的机会。

停机坪接机的是殷正。

殷君宁睨他一眼,径直钻入房车内,人坐稳后,掏出手机打算给黎温发一条保平安的短信。

料想这个时间点,黎温没可能起来这么早,殷君宁周全设置了定时发送时间。

没想到一条推送朋友圈出现在对话框。

那是三分钟之前发送的,是一张照片,一碗寡淡的、连榨菜都没有的白粥。

殷君宁眯了眯眼,嘱殷正把车靠边停下,回头细腿一迈,走到角落里,拨通黎温的电话。

“起来这么早?”殷君宁开口问,声音不高,情绪也不高。

黎温没听出来异样,刚吃完药,这会儿眼皮很重,黎温勉强打起精神说:“刚热醒,还要睡的。”

黎温追问:“你到了吗?”

殷君宁说:“到了。”

“姐,好困啊。”心里明白殷君宁这会儿要处理家事,黎温敷衍的语气说:“没什么事我先挂,你早点回来么么哒。”

近乎嘶哑的烟嗓出来,殷君宁已经大概猜到黎温是个什么情况。

其实看见那碗白粥,殷君宁就察觉出不对,平常殷君宁劝黎温喝白粥,几乎无可能的事情。

黎温口味偏重,喝粥必佐小料,她又是个无肉不欢的女人,早餐通常都会嘱李阿姨煎些午餐肉。

一碗白粥这种朴素的早餐,精致的黎小姐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高跟鞋碾碎脚边枯黄的落叶,殷君宁不动声色说:“到了,就是忽然想你。”

黎温很受用殷姐姐偶尔情话,可身体发软,她顶着一脑门的汗水,压着虚弱,不让殷君宁听出端倪。

就这么一问一答又说了两句。

“昨晚你说殷爷爷快不行了。”黎温问:“这么一直跟我聊着会不会误事?”

殷君宁听见黎温在电话里大口深吸气。

继而拧眉:“在我心底,为你不存在误事一说,你必然是最重要的。”

殷君宁语气一顿,暗示道:“哪怕现在你身体不适,叫我回去,我也能转头回来。”

黎温虚弱的掀开眼皮,反应过来,竟是笑了:“发现了?”

“我如果不点破,你不会告诉我、”

殷君宁的语气很淡,能让人听出她是在生气。

她说:“明知道你在我这里,比别人重要,那你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黎温张了张口:“每回都是你迁就我,现在我也迁就你一回。”

殷君宁握住电话那段手指倏然一顿,然后听见黎温虚弱的叹口气:“我们谁都不会令对方心底留下遗憾。算不算相濡以沫?”

殷君宁没吭声,但被最后一个词给取悦到。

一时无言,黎温心说女朋友生气还挺难哄,只能搜刮着词汇找补:“我叫李阿姨过来煮粥,刚才喝了感冒药,体温降下来,等你回来我就好了。”

“否则我这样虚弱,你在身边肯定是要乘虚而入的。”

隔着一条电话线,殷君宁听见黎温一深一浅的呼吸。

抬头看见树影斑驳,面前盛开的夹竹桃,深红色的花冠,花与叶互衬。

六月盛开的季节,那朵开的极盛的花朵压弯了树枝,和花蒂下的绿叶一并落在殷君宁手心。

殷君宁勾着唇说:“叫我听出想哄我的意思”

黎温气笑了:“随你怎么想。”

“温温。”

黎温嗯声。

“趁老爷子吊最后一口气,我也不用服丧,咱们把婚期提前,你用这个哄我好不好?”

黎温万万没想到殷小姐还有这么直白的一面,把大实话说得如此不经修饰,且……狼心狗肺。

她又打了声哈切:“怎么看都是我吃亏,我考虑考虑,”

殷君宁听出她的鼻音,说:“真不要我回来?”

“处理完事情再回来。”黎温打发她:“殷老板的话几时变那么多,也不担心我嫌弃你人老珠黄啰嗦。”

话落不给殷君宁反驳的时间,黎温直接切断了电话线。

殷君宁将压弯的树枝,搭上另一跟粗壮的树枝上。

转身,对上殷正诧异的目光,她仪态端庄的踩着高跟鞋,款款坐回车后座。

“爷爷还能撑多久?”

殷正把车启动,殷君宁才开口问。

殷正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殷君宁,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他动了动嘴皮,忐忑道:“姐到医院就知道了。”

*

殷老爷子的确撑不了多久,但也绝非是殷唯在电话里叙述的那样,抢救一晚,已经命悬一线。

病房里,殷君宁拉开一张椅子坐在老爷子病床旁边。

她看起来倒是没有预料之中被骗的盛怒,反而从旁边果篮里挑了一直苹果,开始削皮。

银色的刀刃反着光,老爷子浑浊的眼睛被刺了下,微耷拉着眼皮。

“您急着把我骗过来,是有要紧事说吗?”

殷老爷子被殷唯撺掇着,的确有事情要说。颤抖着手,把口鼻罩着的氧气罩拿下来。

殷君宁见他没有力气,俯身,帮了一把。

她笑的依旧从容不迫,甚至连情绪都未泄露分毫。

看上去俨然就是名媛圈,乃至整个富商圈子里最杰出的三代继承人。

这还是殷老爷子一手提拔看到大的孙女,他给了她无限的权利,把她培养成独当一面的继承人。

可如今她翅膀硬了……

就连老爷子跟她对视的时候,也感到了一丝从容不迫的压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