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纹身

在宿舍度过的第一晚,晏安鱼枕着从家里带过来的枕头,睡得很安稳。

早上五点,外边的天还没亮,手机闹钟就把他从睡梦中拉了回来。晏安鱼第一次用新手机设闹钟,迷迷糊糊摁了半天才关掉。

他心有余悸地坐起身,看了眼还在呼呼大睡的室友们,松了口气。

晏安鱼上小学初中的时候,学校和家里隔得太远,到了高中,又有几个看他不顺眼的同学跟他抢琴房。学声乐的学生早上都要借琴房开嗓,为了不和那些人碰上,晏安鱼只能比他们去得更早。因此,他一直以来都有早起的习惯。

借着窗外细微的晨光,晏安鱼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从桌上摸到耳机戴好,边刷牙边听法语课。

寂静无声的宿舍里,只有一线轻微的水花声。

晏安鱼把外套洗干净晒好,坐回自己的桌前,小心翼翼地撕开巧克力饼干的塑料包装,边看课程边小口小口地啃,没发出任何一丁点声音。

早餐吃完了,瞌睡也彻底醒了。他往书包里塞了几本练声的书,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出了宿舍。

在教学区的地图上找了好半天,晏安鱼才在综合楼找到了琴房。这里的琴房宽敞安静,要刷学生卡才能进去。晏安鱼兴奋又好奇,找了间无人的琴房刷了卡。里面是台崭新的钢琴,无论是音质还是手感,都要比高中的好十几倍。

悠扬的乐音在琴房中回荡,等到窗外的太阳升起来,黄金色的阳光落在黑白琴键上的时候,晏安鱼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完了完了!”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飞快地合上琴谱,盖上琴盖,一溜烟地跑出琴房。

欠人钱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晏安鱼老实惯了,就算是昨天赵安给他买了包饼干,他心里也总是过意不去。从小到大他都没欠过别人钱,这次找一个才认识一天的医生借了好几百,晏安鱼怎么想也放心不下。

好在手机里转账的零花钱终于到了,晏安鱼急急忙忙地拦了辆车,往宠物医院飞驰而去。

到了医院,他熟练地上了楼梯,绕过被主人牵着的小猫小狗,直奔走廊尽头的异宠科室。

科室门依旧半掩着,晏安鱼跑出了一身汗。他抬手抹了把汗,犹豫半晌,学着旁边候诊的家属,敲了下门。

“进来。”

听到声音,晏安鱼一愣。走进诊室里一看,果然,只有昨天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这里。

“是你啊,”医生笑得很和蔼,“来看小猫咪吗?”

晏安鱼环顾四周,诊室里没有其他人。“温医生呢?”他问。

“温医生今天是晚班,上午不上班,”对方好奇地看着晏安鱼,“小猫咪的后续治疗都是隔壁的医生在安排,你找温医生有什么事吗?”

“晚班啊……”晏安鱼犯了愁,他挠挠头,“这就难办了。”

“你要是找他有什么事,我给你他的联系方式吧。”

医生撑着桌子站起来,笑着说,“对了,我姓张,是异宠科的主治医师。有什么事情,你找我就可以。”

晏安鱼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这才想起还有这一便利的方法。

要是早加了联系方式,他也不用白跑一趟,直接给温医生转钱就可以了。

晏安鱼叹了口气,开始责怪自己脑子糊涂。

几公里外。

某小区街道的转角,温景焕穿着一身宽松的休闲装,踱步进了一家名为“刻”的小店。

一进店门,趴在角落里的吉娃娃便冲到他面前狂吠。温景焕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小家伙对上他的眼神,立刻就不叫唤了。

“哎呀,宝宝乖,不要惹你的金主爸爸好嘛!”

坐在前台涂指甲的女生烦躁地摸了把自己新剃的寸头,起身把吉娃娃抱在怀里。她穿了件黑色吊带,胸前露出的红宝石纹身像熔岩一般,灼烧得异常漂亮夺目。

“今天店里没什么人,”她朝温景焕笑了笑,“老郑在里面等你呢。”

“谢了。”温景焕点点头。他的眼皮微微耷拉着,一副没睡醒地模样,两手揣在衣兜里,不急不慢地推门进去。

打开门,冷空调的低温迎面而来。一个穿着黑背心的男人背对着温景焕,在工作台上画着纹身稿图。

工作室的墙上是各种涂鸦风格的墙纸,歪歪扭扭地用喷漆涂着“郑丹工作室”。

温景焕拿起桌上的空调遥控,“嘀”地一声响,冷风被关掉了。

“来了?”

男人转过身。他留着和前台女生一样的短发,锁骨处纹了一只破旧的玩偶兔,右臂上是流淌的水墨纹身,断眉眉梢上打了一颗眉钉。他打量着温景焕,笑起来的时候,嘴边银色的唇环跟着牵动。

“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温景焕愣了片刻,半睁的眼睛睁开了些,换上一副愉悦的笑脸。

“是吗?这都能看出来?”他边说边脱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昨天熬夜拼完了小巫的骨头,她的肋骨实在有些难搞,凌晨才睡。”

他坐在床沿,边说边解衬衫袖口的纽扣。

郑丹盯着他那极漂亮、却又充满违和的笑脸,从椅子上起身,摇摇头。

“我还是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快到月中了,你去看过你妈没?”

温景焕低头解扣子,自顾自地换了个话题,“我昨天碰到一个很特别的小孩。”

“哦,”郑丹不耐烦地戴上手套,从床边拿出各种器具,朝温景焕摆摆手,“快脱了衣服躺上去,我待会儿还约了客人。”

温景焕不说话了,默默将衬衣扣子一颗颗解开。黑衬衫里露出他白皙的皮肤,光洁而精瘦,胸前和腹部都覆着一层线条漂亮的肌肉。

然而,扣子全部解开,将上衣脱下,才真正露出他身体的全貌来。

——在他背肌起伏的后背上,一团紧簇的蔷薇绕着水墨风的藤蔓,黑色的线条向下延伸,仿佛是有生命力一般,从脊椎处长出了几枝枯梅,从腰窝一直缠绕到人鱼线;往上生长,两条鳞片漂亮的大蛇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肩窝,打了个优雅夸张的旋儿,紧紧缠绕在他的双臂上。让人恐惧却震撼的蛇身一直延伸到前臂二分之一处,两只巨蛇吐着信子,指向手臂。和他那修长的手指一样,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致人于死地。

这样的纹身被他的肌肉线条衬着,就像是一个艺术品。美中不足的是,那花团锦簇的鲜花中有一个直径五厘米的六边形宝石,宝石中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纹。

“说实话,”郑丹抱着胳膊,看他的背,“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纹了满背还整天穿这么严实的人。”

温景焕侧过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你知道的,我纹这些不是给别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