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甜蜜

谢知寒伸手抓住她的尾巴。

他还在意小布偶在旁边, 对这些过度接触有些无所适从。黎翡盯着他的脸,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和思考,尾巴尖儿在他的手中转了转, 末端勾了回来, 传来骨骼摩擦的声音。

谢知寒的手被她缠住了, 无法松开, 冰凉的手心有些细微地出汗。他把骨尾拉下来,跟她道:“我……你要是胡闹的话,这颗蛋怎么办?”

黎翡一抬手, 纱幔闭合,小布偶被一股风垂落, 掉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还小小地弹起来一下。

“要是你没力气的话, 我会帮你的。”黎翡道,“什么是胡闹?这明明是我想你了。”

谢知寒:“……是你的尾巴想的?”

她没说话,而是习惯性地把一条细锁链扣在他的脚踝上。这是刚刚谢知寒想逃走时她发现的, 这个男人还是锁起来一点比较好,她知道对方跑不出去,但也不想让他爬得太远。

这就像是标记领地和所有物的一种本能一样。谢知寒虽然对她这个习惯有很高的容忍度,但听到锁链碰撞的碎响,还是不免产生被圈起来的耻辱。他挪了一下脚踝, 被她的手扣住了,黎翡有点没轻没重的,修长的手指印在肌肤上, 泛起浅浅的红印。

他沉默地感受着。

冰凉的金属接触皮肤。这让他想起对方锁着自己喉咙的时候,也是这种冰凉的金属感、沉重的压迫力,他磨破的肌肤, 被嵌入至恰到好处的伤痕,还有血沫在喉口反复缭绕的呛咳,她给的折磨,他记忆犹新。

黎九如以前一定不是这样的。谢知寒想,她被剑尊抱在怀里的时候,她闭着眼让他亲吻的时候,她剖出心脏镇压异种之源的时候……她是纯粹而热烈的理想主义者,是这注定背离的命运令她疯魔的。

因此,他无法恨她,却总在某些时候怨她。他这颗平静无波的心,总是在怜爱她和埋怨她的两端徘徊,他被爱抚和伤痕架在半空,就像是一只受到投喂又被困在笼中的食草动物。

黎翡的手抚摸着他的小腿。

锁链在很细碎的抖,他腿上交织着秘术的花纹,舒展的纹路落在均匀的肤色上,鲜艳得让人想起流淌血迹的伤口。在她的触摸当中,小腿上的花纹似乎受到刺激一般舒张、然后又紧绷起来,随着她的指尖起起伏伏。

黎翡看着这花纹,望了很久,忽然道:“明玉柔说,你会在催动秘术交融的过程中,慢慢想起前世的记忆,对吗?”

谢知寒说:“会支离破碎,残缺不全。”

黎翡道:“我那个不甘心的问题,在幻觉的口中,他从来不肯回答我。我很想问你,但你一无所知。”

“你让我想起来再告诉你吗?”他说,“如果我想起来之后,也觉得不能回答你呢?”

黎翡看着他:“我会直接搜魂。你觉得这个困扰我的问题,和你……你自己,哪个比较重要?”

谢知寒的心像是被猛然震动了一下,他睫羽微颤,手指抓得床褥勾起褶皱。

她伸手摸他的脸。

谢知寒闭上了眼睛。他已经适应失去视觉,与这个世界的一切隔了一层朦胧的、灰沉沉的雾。所探知的、所得到的,唯有触摸。他的肌肤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她手指的温度,那么热,夹杂着连通指尖的脉搏。

她的手停在脸颊旁,声音近在咫尺:“只要能回答我就好了,其他的记忆……残缺一点也没有关系。”

谢知寒:“你应该向他询问,这是剑尊阁下和你的事情,而不是在我这里得到答案,你要把我复刻成他吗?黎姑娘,我会恨你的。”

她捧过对方的脸颊,贴了贴额头,说:“你不会。”

他不知道黎翡为何如此笃定,他前所未有地慌张起来,就像是被这三个字洞穿了心脏。

谢知寒不知是该为她苦笑,还是该为她落泪。他绵长的呼吸,但冷静却无法恢复,在安静到几近凝滞的间隙当中,他的唇碰到了柔软的触感——熟悉的,软绵的。他的脊柱一阵发麻,在此之前,他也曾被半强/迫式地碰到她的唇瓣。

谢知寒有躲闪的空间,他却僵住了。黎翡也并没有扣住他的后脑,她锁着他的自由,却又很温柔……从她身上品尝到这种温柔,会让人怀疑这是一个致幻的错觉、包裹着甜蜜的诡计陷阱。

黎翡放开他,低声:“呼吸。”

谢知寒如梦方醒,他的耳垂发红一片,连手指关节都浮现出血管扩张的淡粉。在调整呼吸之后,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又被堵住了,黎翡对他道:“继续。”

这根本是命令。

他生涩得像是第一次亲昵,透光的银色眼睛积蓄着生理性的眼泪。谢知寒昏昏沉沉的,腿上的花纹蔓延扩张,他身体里褪不掉的毒素也苏醒了,骨骼里沉淀着一片压不下去的热。

因为喉咙干渴,他不得不汲取液体。但四周只有那条骨尾里的尾针内蕴藏着甘甜的毒液。那种甜味足以将人的意志摧毁。

谢知寒轻咳了几声,曾经受伤、又渴得难受的咽喉总是不太舒服,他忽然问:“谁教你的。”

黎翡问:“什么?”

“这么对别人……”谢知寒说到一半,又停了,道,“除了无念还能有谁。”

黎翡又问了一句:“不叫他剑尊阁下?”

“我说他坏话你会生气吗?女君大人。”

黎翡忍不住笑了笑:“你说。”

谢知寒却不说,他那点骂人词汇量,还没有小布偶的词汇量多。翻来覆去也只能想到一个“不负责任”而已。但他太难受了,抬起胳膊挡住了双眼前,他的喉结轻微地上下移动。

谢道长问她:“能给我一点吗……”

“把话说全。”黎翡教育他,“怎么这么不好意思,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尾针。”他尝试了一下,轻轻地道。

“那不是什么好东西。”黎翡道,“那是毒,你不知道吗?”

“你当我真不知道么。”谢知寒低低地道,“你也是毒,我应该离你远一点,把你惹怒,让你杀了我,或者上吊、跳井、自裁,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

“这样可逃不掉。”她说。“背负大义愿意忍辱负重的正道之光,我的谢道长,你还有这么懦弱的想法啊。”

“没人规定不许别人胆怯。”

他说得对,黎翡也认同。所以她从来都包容别人的懦弱,在任何时候都是。她容忍在危险面前每一个人的后退一步,只唯独容忍不了无念的胆怯,除了这个,她没有能再牺牲的东西了。

黎翡看了他一会儿,把他伸手就能碰到的尾巴挪开。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反而凑过去摸了摸那条尾巴,他竭力压制的渴望重新燃起,忘记了魔族对骨尾的重视,不仅抓住,还用胳膊压住了尾巴的一节。